第 70 章

白文紹慌忙松開手, 驚慌失措道：“我喝多了……我……”

他正搜腸刮肚找著借口，卻聽沈硯川淡漠清冷的聲音響起：“今日之事我會告知你父親，你好自為之。”

白文紹暗自懊惱, 直道晦氣。但當著沈硯川的面, 他素來不敢造次, 于是灰頭土臉地認下, 再不敢多言，帶著隨身的奴仆正要離開，又聽他道：“你如此輕浮唐突, 都不用給葉姑娘道歉嗎？”

他心裏罵了一句, 又忌憚著沈硯川, 只好忍氣吞聲地轉過身來, 對葉知微道：“請表、表妹恕罪, 我適才喝多了酒，唐突了表妹，實在是抱歉。”

說完也不敢看她, 也不等葉知微說什么，匆匆帶著人灰頭土臉地跑了, 看起來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 沈硯川看向她，眼中的冷意稍褪。少女站在馬車前，嘴唇被咬到泛白, 眼中亦隱隱有霧氣，那神情似是脆弱又逞強, 令人心生憐意。

他默了默, 緩步走上前。

“……沒事吧？”

葉知微背過手掐自己腰間的軟肉，眼裏迅速蘊起水汽, 她低聲道：“我沒事……多謝沈公子了。”

她眼睫低垂，一張小臉雪白，神色幾分凄涼，語氣亦是傷感：“想來表哥也是喝多了，若是清醒的時候應當也不會如此過分，沈公子要是同舅舅說了，只怕免不了他一頓打罵，要不還是算了吧。”

這樣卑微謹慎的姿態，令沈硯川不自覺皺眉。他不愿意在這張臉——與那人相似的臉上看到這種委屈可憐的神情，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他永遠都不會見到那人露出這種表情……一種很詭異的感覺，他既可以在這張臉上尋找熟悉的痕跡，又能看到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卑劣的兩全。

他的手指微微蜷縮起，指尖輕勾著掌心，輕聲道：“不必，他行事不端，理應被責罰。”

靜默一瞬，他又道：“你雖是借住，但也不用委曲求全，白文紹素來如此，你若一再忍讓，以后免不了要受更大的委屈。”

少女垂眸望著腳尖，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

她很聽話，瞧著又極容易信任依賴別人，沒什么心機的單純樣子，沈硯川輕輕地嘆了一聲。

她有點難為情道:“沈公子是剛從白府走的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上午無事就離開了，現在只是要去別處。”

“嗯……那我也回去了，耽誤公子了。”她小聲說著，匆忙行了禮，他微微頷首，看著人回到了馬車上。

身后的隨從喚他兩聲，他才回過神來，那隨從道:“公子快上車吧。”

沈硯川略一遲疑，轉身上了馬車，卻道:“跟著她，離得遠一些。”

隨從一楞，下意識道:“公子……”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跟著。”

隨從無奈，只好吩咐車夫遠遠跟著白府的馬車。

一路平安無事，一直跟到白府前，看著葉知微安然無恙從車上下來，他才放下簾子，淡聲道:“走吧。”

隨從忍不住說:“公子何必這樣做？白家五郎已經走了，想來不會有什么事，刑部那邊催得緊，如此一來公子肯定要耽擱了。”

簾子后靜默半晌，傳來沈硯川波瀾不驚的平靜聲音:“無妨，我自會同他們解釋。”

隨從默然不語，心想自家公子難得這樣關心一位女子，看那姑娘的確生得漂亮，可是好像出身低了些，金陵名門閨秀之中不乏出身高又比她還要貌美的。

簾后沈硯川曲起手指敲了敲側壁，似是催促，他連忙吩咐車夫駕車離開了。

……

【愛意值+5】

那隨行的馬車離去，葉知微回過頭看。她早就發現那輛馬車一直在后面跟著，是沈硯川的馬車。

為什么愛意值忽然加了這么多？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她可以確定沈硯川最初對她那幾點零星的愛意值是來自于這張和他白月光相似的臉，可是剛才那些增值卻顯然不是。

是因為她故意放低姿態嗎？

沈硯川的白月光絕對不會做出她剛才的舉動。安樂公主是天之驕女，高高在上的公主，但這位公主并不是養在深宮的嬌弱小白花，而是英姿颯爽，精研騎射之術的巾幗紅顏。沈硯川之所以將她視為白月光，正是因為年少時曾在城郊獵場目睹過公主縱馬馳騁的颯爽之姿，從而心中悸動，視其為世間無二的姝色。

公主高傲率性，萬千寵愛捧著長大，不會和她一樣，在白府步履維艱，兄弟姐妹無人可以依靠，連平安度日只怕都是奢望。

也正因如此，他可以輕易地接近自己，而安樂公主于他則遙不可及。

一個可以拿捏的替身。

又或許不只是替身。

葉知微想，他一定從來沒見過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委曲求全，孤弱無助的樣子，他無法接近白月光，就只能從她這裏獲得些許安慰。

把她當成另一個人，保護她，順從她，討好她，也是滿足他自己內心深處無法實現的執念。

一邊清晰地明白兩人的區別，一邊卻試圖從她身上獲得，甚至是創造白月光和替身合二為一的痕跡。

他應該是邊唾棄著自己，邊放任自己沈溺在這種幻想中吧。

葉知微翹起唇角，她大概摸清了這人的心理。沈硯川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如出一轍的替代品，他要的是一個與白月光相似的，足以彌補他的遺憾、回應他的感情，且能夠接近觸碰的人。

他會將感情寄托在這個人身上，不辨真假，或者他也并不在乎真假，只要這樣糊裏糊涂地沈淪下去。

那她就要讓他沈淪得再徹底一點，真假不分的沈淪又什么用啊，清醒中沈淪才能換來最強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