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十年履約終成真 (2)

作下的史書上對幾年前那段歷史的記載得模糊又清楚。他們不知道那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只記載：

建安十三年冬，公自赤壁回許勤王。平許都之亂，首禍伏完伏誅夷族。伏后坐父罪，廢之。

一場驚心動魄，幾次險象環(huán)生，到了這裏竟只有短短幾句話。沒人去追究幕后的推手，沒人去書寫這背后的故事。

就像之后，史官們寫：

建安十四年春，曹昂敗孫劉聯(lián)軍于夏口。劉備從軍師法正計，西走益州。昂遣夏侯淵、張頜率部襲之。兩軍戰(zhàn)于博望坡。

博望坡，那一戰(zhàn)可是讓曹昂刻骨銘心的一戰(zhàn)。這一戰(zhàn)裏，諸葛亮的火攻計讓他叔父夏侯淵的部下傷亡慘重，十去其三！而隨后到來救援的張頜部，竟然同樣遭遇慘敗，被困軍陣之中，生不得出。

剛剛接過父親重任的曹昂，滿心滿懷都是不能讓人失望的自我督促。正卯足勁頭，要一展宏圖，卻不想被諸葛亮挫了銳氣。曹昂當(dāng)時在中軍帳裏差點兒沒摔了茶盞。在諸將爭來吵去，叫囂著要前去馳援，給那賣履舍兒好看時。一向敏言特行，尤有急智的蔡威卻出人意料的保持了沈默。

“仲儼有何高見？”曹昂記得自己那會兒是沈著嗓音，萬分不悅地問出這句話的。

話剛出口，他就覺得蔡威眸光閃了一下，眼睛也微不可查地瞇起，曹昂看的心頭一凜。

“高見沒有。不過……威可向丞相舉薦兩人。”

“何人？”

“中軍師龐統(tǒng)和高順將軍帳下郭滎。”蔡威話干脆利落，不帶絲毫情緒起伏。好像這兩個人就該被舉薦一般，完全沒在意以他的身份，立場和他跟這兩個關(guān)系在這種場合說出這種話是否會讓曹昂起疑。

曹昂記不清自己當(dāng)初到底有沒有覺得心頭不舒服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從他父親卸下負擔(dān)，離開赤壁退居幕后，把全副身家交給他，他就覺得自己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行事仁慈，凡事留三分余地的大公子。而是殺伐決斷，把一切可能扼殺萌芽的大漢丞相，魏王世子。還沒到那個位置，曹昂就已經(jīng)察覺到那個位置的孤寒了。

博望坡的后續(xù)援助上，到底還是用了蔡威的建議。遣龐統(tǒng)和高順部去增援夏侯淵、張頜。而等不久，流星快馬就帶來了博望坡大捷的軍報。曹昂盯著軍情竹簡上的內(nèi)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龐統(tǒng)能拿計，以八卦推演破陣而出這事還算意料之中。畢竟龐統(tǒng)跟諸葛亮同出一門，師兄弟嗎。誰有個幾斤幾兩還能不知道嗎？但是郭滎這小子辦事就有些……

聽郭奕說，這小子也是學(xué)過些五行八卦之術(shù)的，可是學(xué)到什么程度，誰也不知道。但這一仗，郭滎卻完全沒用這套東西。

諸葛亮的八卦陣把張頜部整個給困在了一處大樹林裏。無論張頜派出多少向?qū)В页龆嗌俪雎罚阶詈蠖家从腥o回，一命嗚呼，要么是折回來路，原地打轉(zhuǎn)！

郭滎只帶了幾百人，連司南指南車都不用，直接進了林子，一番摸索后與張頜回合。然后……然后就建議張頜下令伐樹。

張頜當(dāng)時人都傻了。這么大一片樹林，伐成平地得到何年何月？

可郭滎卻面無表情一本正經(jīng)地問張頜：你能找到破陣的法子，找到出去的路？

張頜自然說不能。

“那就不用留了。既然找不到破陣的法子，那就毀了這陣。伐木不行那就燒林。”

直接而簡單的邏輯，讓張頜等人目瞪口呆：這到底是不是郭奉孝親兒子？一個心思縝密，腦袋九轉(zhuǎn)十八彎的老爹竟然能生出個腦筋筆直思維大起大落的兒子。還真是天下奇聞。不過……他的法子……聽起來好像不錯喲。

于是那日張頜等人就是用這個法子脫困的，而且因為這辦法的特殊性，讓張頜部士兵都滿肚子窩火，等出來就對劉備部一番窮追猛打。這倒讓諸葛亮等人始料未及，只能西走入益州，靠蜀道天險，避其鋒芒。

曹昂對這個戰(zhàn)果還是很滿意的，他認為有蜀道天險，加上劉璋暫時牽制，以及法正的暗中作為，劉備不會那么快就得到益州。他可以趁此機會休整兵馬，回師東進，與江東作戰(zhàn)。

但是蔡威卻似乎有不一樣的看法。他覺得劉備此人不可小覷，若不能趁時而為，那劉璋遲早會被劉備玩弄股掌，將整個益州托付于劉備之手。到那時西有劉備，東有孫權(quán)，三足之勢，天下之局，必成僵持。

曹昂覺得蔡威這么想是杞人憂天，大軍東進，不會沒有絲毫建功，只要他們速度夠快，趕在劉備掌握益州以前平定江東，那勝利一統(tǒng)不過是遲早的事。

蔡威卻一反甘寧去世后鋒芒盡斂，深沈默然的態(tài)度。空前固執(zhí)地反對曹昂此計。一口咬定江東不會因為赤壁一役就失去戰(zhàn)力，曹昂對江東形勢如此錯估，離敗不遠！

蔡威說這話時面無表情，語氣鏗鏘，其信誓旦旦讓曹昂看得咬牙切齒。

于是一個固執(zhí)己見，一個據(jù)理力爭。曹營中軍帳裏，蔡威和曹昂在那天下午爆發(fā)了兩人認識十多年來的第一次爭吵！

吵到后來，曹昂也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到底是哪根神經(jīng)抽搐，居然手拍著桌案對著蔡威大喝道：“蔡仲儼！你別忘了，這裏孤說了算！”

只一句話，剛出口，曹昂就后悔了。可是蔡威卻似立刻停下了話頭，緩緩地收回手垂在身側(cè)。

曹昂輕嘆了口氣后，正想說點什么緩解尷尬，卻見蔡威低下了頭，以當(dāng)好能讓他聽到的聲音淡淡道：“……好。”

“什么？”

“我說好。”蔡威偏頭抬眸，望向曹昂，無喜無悲，“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好。”

蔡威當(dāng)時說完就轉(zhuǎn)過了身。掀開簾子，邁步而出。

以至于時至今日，曹昂依舊不能知道蔡威當(dāng)年那個好字到底是指的什么，他說的又是什么意思。

后來的事，史書上記載說：

建安十四年七月，曹昂分兵兩路，回師東進，增援采桑。兵困孫權(quán)于洞庭湖上。

建安十四年八月，周瑜行圍魏救趙計，出兵北上，敗曹仁于合肥。曹洪、魏延移師回援。江東采桑之圍解。周瑜回師。

建安十四年冬，蔡威、陸遜兵分兩路，二征江陵。江陵守將凌統(tǒng)寧死不降，力戰(zhàn)殉城。威命厚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