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臣敗將，論以人心

熊睜開眼后，發現自己躺床上蓋了層厚被；玉澄和他窩一個被子裏，趴他身邊正吃著脆豌豆。

“你醒啦？”兔子因為很久沒吃零食，正把袋裏的豌豆拼命往嘴裏炫，“阿道夫發現你躺浴缸裏睡著了，就把你搬上床咯。”

“陛下，你身體好些了？”弗雷德此時才覺腰酸背痛。

“對，剛喝完解藥，感覺好多了。”兔子答完，熊便立馬換上副委屈臉，往兔子那蛄蛹，“我都快累散架了，你卻只顧著吃零食，都不夸夸我護駕有功？”

“撒什么嬌呢，起來干活。”阿道夫的聲音讓熊渾身一顫。弗雷德轉頭，見阿道夫正坐床邊瞪著他，除了尷尬，擺不出別的表情：“呃，原來你還沒走啊……”

“我幫你擦干身體，吹干頭發，瞅你在這打了三小時的呼嚕，你現在卻想趕我走？”阿道夫挑眉，“你也是莽，為了玉澄能提前趕回來。騎士團的善后工作都安排好了？”

“呃，善后應該沒太大問題。”熊縮了下耳朵。

“我這是最后一次操心你們兩個了。”阿道夫瞪了熊一眼。他來這之前，早就從維綸和伊莎貝拉寄來的匯報信得知了善后情況；也正因弗雷德深受他們的信賴，這些人才會細致地完成善后，且字裏行間都在求阿道夫不要責怪先離開騎士團的弗雷德。

“你以后每次都會這么說。”玉澄的話換來弗雷德的大笑；老狼則捂住頭，一臉無奈。

與此同時，阿希莉的戰斧劈進威爾的肩膀。少女步步緊逼，將威爾打得節節后退。威爾也不慌張，每次都接下阿希莉的招數，卻每次都不進攻。阿希莉邊笑他懦弱，邊加大揮砍的頻率和力度。

阿希莉在開戰前，會嘲笑那些一開始沒能接下她猛攻的人，讓后者為急于證明自己而亂了陣腳。那些對她的語言刺激不感冒的人，就會被她用陰招伺候——這也正是為何軍校沒有多少人能打得過她。她就像一位天生的戰士，知道怎么施加暴力和殘酷。威爾明白，阿希莉沒有武德可言，還不如給出充分的耐心，讓她自己耗光熱情。

“你到現在還想守護那只兔子嗎？他從頭到尾只是元老院擺供臺上的玩偶，不知被人玩了多少遍。而你還對那個破爛娃娃心疼得不行，圖什么？圖他外觀縫線精致，還是圖他內裏的棉花感觸？”但在阿希莉侮辱玉澄時，威爾依舊不受控制地爆了青筋。他洩憤般朝阿希莉劈去一劍，換來獾女的怪笑。

“陛下還沒下臺，就被你如此污蔑。我以大不敬的罪名殺了你，也算合情合理。”威爾知道自己的情緒沸點已被阿希莉看穿，索性不再隱瞞，將主動性轉移到自己這。

“我們可是夫妻一場，你這算家暴。”阿希莉哈哈大笑，從腰那抽出數把匕首，向威爾投去。威爾躲開后，那些匕首卻像鎖定了他，分別刺入他的后背和四肢。

“你又何嘗不是。”威爾的嘴角流出鮮血，看著那刺入他體內的匕首——這些匕首都鑲上了魔石，代表著元老院魔石研究的成果。犀牛沒選擇將它們拔出，而是重新擺好備戰姿態。

威爾剛入學那會，就見阿希莉為救被小混混纏上的佩妮，親手把那些人的脖子擰斷；之后，阿希莉因為有杰裏米罩著，判了個正當防衛就沒再追究。

維度融合那會，各地氣候巨變，提姆斯一部分的地域轉為富饒，另一部分卻變為極度干旱。狼族的沙漠長出花朵，斷了百年維持的傳統生計，蜜獾一族卻因旱災導致嚴重的饑荒；當年阿希莉的家人走投無路，打算把年紀最小的她殺了吃；女孩因恐懼逃出家門，正巧撞見來提姆斯募集兵力的杰裏米。猴族青年一時惻隱發作，用食物和金幣換來了她的監護權。

威爾認為，阿希莉和他應該相似——都被原生家庭看作物品，再被毫無血緣的人賞識。但杰裏米不對阿希莉施加暴力，也從不限制阿希莉的生活和交際。在被親緣之人當成食物、又被撫養人縱容的情況下，阿希莉養成了囂張好戰的性格。威爾因為好奇，特地去和阿希莉打了交道——但打交道的方式，往往在訓練場或床上。

他和阿希莉對私生活都相當隨意，早在軍校念書時，就在雙方都有伴的情況下，玩笑性地發生過幾次關系，可雙方都沒法真正尊重對方的需求。也正因此，他和阿希莉才會把婚姻經營得如此虛假。威爾有時還挺佩服弗雷德——他雖然談過幾任女友，也懂游戲人生的套路，但只要確定關系便不會尋求刺激，戀情中竟還帶著股保守味兒。

“想到什么了？”阿希莉的戰斧差沒將威爾腰斬，“你的表情很惡心。”

“你應該早就結過婚。”威爾說，“你父母把你嫁給了饑餓，讓你生下了恐懼。你為了保護你那不爭氣的內在小孩，用肆意妄為來餵養她。于是她一點都沒成長，只能留在你身邊。直到你死，恐懼也會掘地三尺，與你共眠。”

即便更換了撫養人、擁有了更好的生活，來自原生家庭的傷痕也不會被消除。威爾能理解阿希莉，也正因此，能和她成為朋友。但阿希莉顯然沒買威爾的帳。她將戰斧的底端往地上敲了一下，斧柄上便現出魔法的紋路——魔石鑲嵌在那武器的底端，經過阿希莉的這般碰觸，才能觸發效果。

見斧頭上冒出火焰，威爾露出覆雜的笑容。他的武器并沒鑲入魔石，這么一想，估計是杰裏米和阿希莉從一開始就對他有顧忌，沒給他最好的魔石資源。

但威爾也有辦法。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裝血的小瓶子，將其滴在了劍鋒上。這是他從玉澄原本的衣服口袋裏搜來的東西——而兔子不會將沒用的東西帶在身邊。

如威爾所愿，劍上有了兔子血的加成，劍刃瞬間變成了血紅色。雖不知效果如何，但犀牛也從中獲得些許鼓舞，用劍扛下阿希莉的斧擊。利刃相交處冒出黑色的火焰，黑劍將阿希莉的斧刃熔為鐵水。意識到不對頭的阿希莉馬上轉移武器的方向，用斧柄懟飛威爾。

犀牛撞在樹干上，嘴裏卻洩出笑聲——阿希莉是天生的戰士，他又何嘗不是？早年的痛苦沒能將他擊垮；阿希莉施予他的傷痛，只會讓他更興奮。

威爾重新站起，見黑色的血液從自己的劍上滑落——兔子血只能在武器上停留一小會，但這段時間足以讓他反敗為勝。威爾蹲下，以樹干為支撐，向阿希莉猛沖而去。

只要能被他找到敵人些微的動搖，他就能將其變為致命的傷害。阿希莉被貫穿胸口后，吐出一口鮮血，苦笑著平躺在地：“我還是沒能贏過你。”

“我并沒刺穿你的心臟。如果你能堅持到援助趕來，那我們還可以再比試。”威爾彎腰將阿希莉的側發撥開，低頭吻上她的嘴唇。阿希莉只有在戰斗時才最迷人，他無法和阿希莉相愛，但他們的確在某程度上最為合拍。

“你親過不少女人，卻從不敢親你真心愛的那個人。”阿希莉露出柴郡貓般的笑容，“因為你自覺不配。我寧愿嫁給饑餓，也不愿嫁給一個懦夫。”

威爾笑了笑，沒再多言。他用阿希莉的戰斧在敗者身旁立了個信標，便往樹林深處走去。

他一直認為，如今的自己，是報應來襲。

被親生父母接走那刻，他心存僥幸。他以為父母會為他回心轉意，也因此自愿上了父母接他的馬車。玉澄追了馬車很長一段路，邊跑邊哭著喊他哥哥；他即便心有不舍，卻沒選擇下車。

是他先拋棄了玉澄——那之后，他和玉澄便不停錯過。他沒有在兔族大屠殺時拯救玉澄，沒能在戰爭中幫助玉澄，也沒有成為玉澄的騎士；他甚至無法理解玉澄的理想和野心，出于對自己的不滿意，他干脆用強制手段，讓玉澄能徹底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