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垂眸，一半是為了掩飾神情，另一半是真的感覺到了不好意思，穩住心神后，故意用上一點夾子音，低低地說：“大人說的什么話，我在您面前敢有所隱瞞嗎？”

這般羞怯的模樣令明楊心頭一軟，聽她微微發啞、還帶著鼻音的嗓音，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輕顫不已的睫毛，他怎么還忍心追問。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

“沒有就好?！彼砰_手，溫聲道，“別教我為你擔心?！?

竺晨風輕輕點頭，低著頭快步跑了出去，心裏松了口氣。

裝可憐果然好用啊哈哈哈哈哈！

山杏是外人，竺晨風原本不便將她直接帶回社學，現在既然明楊都說對外宣稱山杏是在社學待了一夜，那便不用有什么顧忌。

稍后，她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挎包，拿了剩下的藥，帶著對方離開了縣衙，先回了社學，把人安置在自己的廬舍。

見到她回來，薛為家立刻迎了上去，憂心忡忡地問：“師父，你病好些了嗎？我好擔心你啊！”

“就是一點小傷風，已經退了燒，再喝幾副藥應該可以痊愈?！斌贸匡L安撫地摸了摸她的后腦勺，“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薛為家點點頭：“那就好?！边@會兒才顧上夸讚她，“師父，你穿這樣的衣裳真好看！”

竺晨風平時也是穿襖子和馬面裙，但顏色暗沈，衣料粗糙，比不得這一身的料子，襯得她容光煥發。

“簡直就是大家閨秀！”金玉露聽到聲音也湊了過來，拉著她轉了一圈打量，“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一下子就不一樣了！晨風，你絕對是大戶人家的女兒，這套穿在你身上特別合適！再貴氣一點的你也撐得起來！”

“那就借你吉言了！”竺晨風順口笑道。

馬上要到午飯時間，她讓薛為家陪著山杏在房間裏玩貓，跟著金玉露去了后廚。

假是明楊給請的，竺晨風沒打算提前銷假，那點事業心暫且被她想做的事情給壓了過去，正好借著幾天假期干點想干的事。

她直接去了飯堂，先跟周管事就山杏的事打了聲招呼。

周管事知道她跟明楊走得近，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凡事聽著就成，只要不過分，一概應允，心裏只盼著她快點痊愈，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吃慣了她做的飯，姜老三的手藝他真是一口都吃不下。

之后竺晨風把李寞從林若拙對面拽走，兩人去角落裏說話。

她先簡單地說了下昨天的情況，李寞聽后既為錢二明的混賬感到憤怒，也為山杏的心軟和害怕感到無奈。

但她也明白，不讓山杏回家百害而無一利，萬一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去，損害的只會是對方的名節。

“真的沒有解決辦法了嗎？”女夫子憂心忡忡道。

竺晨風對她毫無隱瞞，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家暴這種事在大瀚律例很難解決，那我們解決錢二明這個人就好了?！?

李寞陡然驚悚：“你要做什么？！”

“哈哈，用詞夸張罷了，不是那個意思。我打算先把他的情況弄清楚——他既然好賭又酗酒，不是什么好人，說不定干過什么違反律例的勾當，等我們抓到他的小辮子，再商量下一步的對策?！斌贸匡L道。

這是她想出來的曲線救國方案，如果山杏愿意和離，那就找到這“小辮子”做籌碼，逼錢二明寫和離書；如果山杏顧忌對家人的影響，那就先送錢二明去坐牢，之后的事再議。

當然，這把柄夠不夠分量，還得看具體情況，但不管怎么樣，先把這人查一遍是第一要務。

其實再卑鄙些，可以在錢二明常去的賭坊蹲守，趁他輸錢醉酒之時，安排人與他起沖突、打上一架，或者栽贓個什么罪名都可以，反正夠他喝一壺的。

只要能讓他短期內回不了家，山杏就能得以喘息。

這種計謀見不得光，是以竺晨風才不跟明楊說，免得害他被牽連。

現在還不至于用到這個辦法，先t走一步看一步。

李寞對竺晨風的提議完全讚同：“錢二明這種人品肯定經不起查，大的作奸犯科他未必敢，但小事上不會清白，我幫你一起！”

“為了山杏，咱們得先緩和一下和他的關系?！斌贸匡L道，“不如晚上我陪你把山杏送回家去，請錢二明到你家做客，我做上一桌飯菜，由李夫子出面——不是訓話，訓話怕他逆反，就當鄰裏之間聊天，說和一下，如何？”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李寞一口應下。

兩人這樣那樣地商議了一番，約定好了之后便回到了座位，撞上林若拙一雙探究的眼睛。

“表情這么嚴肅，你們在密謀什么？”他打趣地問。

李寞冷下臉：“與你無關?！?

林若拙早就習慣了她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態度，絲毫沒有在意，追問道：“是不是在說山杏的事？你們想出了什么計策？有沒有我可以效力之處？”

竺晨風不太敢拖他下水，畢竟解元難考，萬一出了什么岔子，害他功名被革，自己可就作孽了。

“林夫子，這是女兒家的一點小事，您不必在意?！彼牡?，婉拒了哈。

“如果事關山杏，那就不僅僅是女兒家的事?！绷秩糇菊溃板X二明倚強凌弱，欺壓婦女，毆打妻子，正義之士孰能置之不理？”

李寞覷了他一眼，小聲道：“你是真為了山杏好，還是只想著為你們男子正名？”

竺晨風額頭暴汗，寞姐姐你要不要這么耿直？

“一舉多得有什么不好？”林若拙仍然不以為意，笑容可掬，“就當我是想為男子正名，剔除敗類，那又如何？至少能護住山杏，不是嗎？”他彎著的眼睛始終註視著李寞，“師姐，你就當我是一個工具，拿去利用一下我的聰明才智，又有何妨？我不介意?！?

李寞：“……”

竺晨風心裏直樂，林若拙這個小綠茶，好像有點一物降一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