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教學

路上竺晨風和明楊商量了之后的計劃, 倆人一致認為，有銀鐲子做信物，也有當日的一些對得上的細節, 已經足夠把錢二明嚇得尿褲子, 孫郎中和賭坊那裏派專人去打探便好, 他們倆一起去實在太引人註目。

尤其賭坊, 更不適合女子去。

竺晨風也想著明楊身為縣太爺，親自潛入賭坊這種地方, 同樣有失身份, 便也讚同他的提議。

于是馬車便沒有再停下, 一路往蓬云縣趕去。

出了鎮子, 路經一片林子, 薛為家被外邊漂亮的雪景吸引了註意, 眼巴巴地看了竺晨風好幾回, 才忍不住小聲道：“師父，咱們能不能，下去看看雪呀？”

去的路上也經過這裏, 但那會兒任務還沒完成，她不敢提要求, 現在事情辦得圓滿，自己也發揮了大作用, 算是個小功臣, 才有底氣有此一問。

不過，隔了一個多時辰，逐漸脫離方才扮演的角色, 她又不敢在縣太爺面前放肆了，才向師父求助。

感覺明大人對師父是不一樣的, 好像有求必應，而師父也敢跟明大人提要求，那么這一點點小事，應該沒問題吧？

竺晨風當然也喜歡雪，這雪從前天晚上開始下，下到今天一早才堪堪停下來，整個世界都銀裝素裹，美不勝收，早上出門的時候，因著陰天，所見之處都霧蒙蒙的，好似加了一層水墨山水畫的濾鏡，別提多好看了。

尤其眼前這一片林子，中間有一條小路往裏無限延伸，路兩側栽種著密密麻麻的矮樹，雖然已經掉光了葉子，但枝杈彼此連接地搭在一起，上頭也掛滿了雪，跟灰黑色的樹干形成反差，結合出一種蒼涼的美。

因著前后沒有人家，路面上一片厚厚的雪，連個腳印都沒有，讓人很有破壞欲，簡直想跳進去撲個人形出來。

但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在這裏停下，畢竟已經占了明楊一天時間，早些回去才是正理。

還沒等她吭聲，明楊倒是先開了口：“那就下去玩玩吧，事也辦好了，散散心也是應該的——有人不是說看看好的風景，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嗎？”

竺晨風：“……”

該說不說，明大人真是記性好，難怪能考上狀元。

“我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竺晨風為自己辯解，“現在都聽不出鼻音了。”

明楊勾唇笑了笑，喊長信在路邊停了車，大家一起下車賞雪。

這片地被白雪覆蓋，漂亮是真漂亮，但也可能隱藏著危險，他和長信并肩走在前邊，讓冷煙、竺晨風和薛為家跟在后頭走，免得突然出現一個深坑把人陷下去。

小路蜿蜒向裏，頗有一點曲徑通幽的意境，從矮樹的空隙望出去，又能看到遠方群山黛色，這自然景觀真是美妙無比。

深深吸一口冷冽又清新的空氣，再緩緩吐出來，如此幾個來回，竺晨風覺得自己的肺部都被徹底凈化了。

薛為家彎腰抓了一把雪，小手一攥團成個雪團，使勁兒一扔，砸中了不遠處一棵樹干，然后大笑：“師父，你看我扔得遠不遠？！”

“厲害了寶貝。”竺晨風采用的是鼓勵式教學。

小孩兒蹦蹦跳跳，掄胳膊又踢腿的，笑得很開心：“成天在社學院子裏悶著手腳都快僵住了，終于能好好活動一下啦！”

這倒是，竺晨風早就覺得社學該加上一節體育課，孔夫子還講究“禮樂射御書數”呢，君子六藝傳到現在只剩屋裏蹲可還行？

但還沒等到她開口，前邊的明楊突然站定，轉回頭來問她：“八段錦，還想不想學？”

“啊？”竺晨風楞了楞，下意識地點頭，“學吧。”

明楊笑著問她：“我現在教你如何？”

“你不是不會嗎？”竺晨風想起多日前的對話。

明大人氣定神閑，負手而立，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表情道：“現在會了。”

旁邊兩個隨從對他這副騷包的樣子簡直沒眼看——嘖，特意請來了師傅、每天起早貪黑、見縫插針練習的那個是誰我們不說！

竺晨風環顧開闊的四周：“在這兒嗎？”

“這裏正好。”明楊道，“地方夠大。”

他之前有考慮過怎么教她，把她喊到縣衙去顯然不太合適，若是去社學教，難免會被別人看見。

不是明大人偏私，可只教竺晨風一個，和教社學其他人、或者是被其他人圍觀的感覺是兩回事。

只有他倆，那叫交流感情，若是連其他人一起教，自己不就成了教練師傅了么，實在有損氣質！

方才明楊還在苦惱在這有什么可玩的，擱置了許久的八段錦教學計劃突然就闖進了他的頭腦。

林間雪地，君子淑女，打上一套優美的八段錦，倒也算是一幅不錯的畫面。

隨從還有小孩什么的，就可以忽略了。

但顯然，他頭腦裏想象的八段錦，和竺晨風想象的有所不同。

竺晨風記得的畫面，都是老頭老太太身穿各種顏色的盤扣練功服，晨練似地抬胳膊伸腿慢悠悠地比劃，再配上“最美不過夕陽紅”的歌曲，簡直就是美好的退休生活。

不過她又想，這么羞恥的話，在這荒山野嶺學好像確實也很適合，那么就來吧！

“好啊！那就麻煩大人了！”竺晨風爽快道。

明楊帶著長信將周圍的一小塊地踩實，確認這裏沒有安全隱患，便以此作為教學地，然后給了兩個隨從一個眼神，倆人便心領神會。

長信戳戳薛為家的肩膀，指了指遠方：“小為家，想不想去那邊玩，哥哥帶你去！”

薛為家看看他指的地方跟這裏并無二致，都是枯樹白雪，看起來沒什么好玩的，果斷搖頭：“不想，我要學八段錦。”

“走吧去玩，咱們三個打雪仗！”長信推著她的肩膀，“等晨風姐姐學會了回頭教你就是了。”

還是“打雪仗”三個字比較有誘惑力，薛為家立刻響應了他的號召，跟著他和冷煙跑遠了。

原處就剩下竺晨風和明楊，是明大人喜歡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