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舞卻也跟著嘆，悔不迭只道，“那天我要是早幾步出去，說不定就能見到陛下的樣貌了！哪怕再讓我重活一遍我也想不到，陛下竟會從我家門前經(jīng)過！我真該不吃不喝一直守在門邊等待這幸運降臨的！唉，七，等以后到了奧西裏斯神御前，哪怕我無辜清白，我這裝滿了悔恨的心臟也肯定是要讓瑪阿特的天平失衡傾覆的！”

“不會的！”七笑著說，“馬能識途，總有一天，法老的雙馬戰(zhàn)車還是會從你家門前經(jīng)過的。”

舞搖頭，“七，”她輕聲笑道，眼底裏閃閃發(fā)光的小小興奮，“你也想不到的！不是雙馬戰(zhàn)車！陛下是騎在馬上的！那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足足有一人多高的大馬！經(jīng)過的時候像是突然卷過的一股強風，才只一眨眼睛，就不見了蹤影，可還聽得見馬蹄聲，重重踏過沙土，好威風！”

七想了想，騎著馬的法老，自然是高高在上的，抬頭仰望他時，太陽就在他的腦袋后邊光芒萬丈地照耀這人間，確實是猶如神明一般的駕臨。

“好像是蠻帥的。”她承認，“陛下騎著馬從你家門前經(jīng)過，多半是穿過你們村子往練兵場去的，那村裏其他人肯定也都看見了，西岸早該將這喜訊傳遍了，可我怎么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呢？”

“陛下過得那么匆促，沒有旁人見到也不奇怪啊！那陣子正是收獲季最忙的時候，連我們村裏的人都被征調(diào)到鄰近的村子去幫忙了，我因去得晚了，才撞著了好運。”

“可你連他的正臉都沒見著，憑什么認定那就是法老呢？”

“我見著藍冠（4）了呀！”舞說，“那么醒目的藍！七，你說怪不怪，為什么陛下還會留著小時候才會蓄的長發(fā)呢？也不束成鎖結(jié)（5），就跟那么披散著……”

“那該多熱啊！”七驚嘆，重新在想像裏修正兩地之君的模樣，披頭散發(fā)的新輪廓，“前一陣我家塔內(nèi)尼哥哥還說呢，法老大概還要很久才能返回都城，連戰(zhàn)車隊裏的貴人們都沒聽說法老歸來的消息——舞，人家不會信你這些話的，都會當你是發(fā)夢看見的幻象！”

“但是你會信我的，因為七是學過圣書體的姑娘，圣書體的法力會讓你明辨是非！”

七嫣然微笑，很是受用。

“要真是想見一見法老，也不難啊！等到歡宴節(jié)后，只要拜托一位本事好的努烏領著，從小道溜到操練場那邊，能找到藏身的地方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唉呀，七，”舞跺腳道，“你在笑話我呢！哪裏會有努烏肯為我這荒唐的念想陪上性命啊？”

“這個嘛，”七搖手笑道，“舞，你聽我說呀——”

但她并沒有往下說，靠近來挽住舞，欲言又止般沈默了，舞便隨她默默往前走著，周遭忽然安靜，遠處的喧嘩聲聽來似乎比剛才更遠了些。

“真靜啊……”七輕聲說，“大家都到蓮會上去跳對舞了吧？”

舞仔細傾聽，那飄渺的遠聲喧嘩只更加重了身畔沈?qū)嵉撵o寂。

“七，”她小聲問，“我們……是不是走岔了？”

“好像是呢，”七也疑惑起來，“這條路我每天都走，怎么會走岔了呢？要我閉著眼走都不會錯的，好奇怪啊——又是被誰引到這岔路上來的呢？”

“我們繞回去吧？”

舞拉住她的手，說得更輕了。

“好。”七點點頭，“應該這樣。”

但她沒有回身，只是停住腳步，不再往前。

“舞，”七悄悄說，“我不敢回頭……”

舞被她驚到，也是一樣不敢，怯怯湊到她耳邊，明知故問：“怎么了？”

“你都沒聽見嗎？”七小小聲問，“剛才我就聽見了，那個在我們身后的聲響——那聲響，就好像是有誰輕手輕腳跟住我們，我們不走，他也不走——舞，我不敢回頭去看，我怕會看見不該看的。舞，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好不好？假裝不知道，快點走到人多的地方去。”

舞說不出話，惟有挽緊了七拼命點頭，勉力又走了幾步，越是不敢側(cè)耳傾聽，越是聽得詭異分明。

“七，”她屏息輕道，“我也聽見了……”

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莎草編成的鞋板正輕輕踩過塵路的沙礫，那么輕微，仿佛還遠，那樣分明，一步之遙。

緊緊咬住她倆的步音。

舞被嚇住，腳下一踉蹌，幾要跌倒，七慌忙將她扶住，她順勢緊緊倚靠住七，顫聲輕道：“七……我……跑不動……使……使不出力……這可怎么辦……七……我真的……”

“還沒聽見誰施咒呢，可別先被自己嚇倒呀！”七連忙說，一手勉強扶住了舞，一手指著前方大聲說，“舞！你快看那邊！拉的神祠就在那邊，有拉神（6）的光輝在近旁，邪靈們不敢作祟的！”

“可是——可是——七，夜晚是塞斯神的國度啊！”

“但我們是站在滿月光裏啊！是有荷露斯神守護著啊！舞，這么一想，塞斯神也沒什么好怕的，對不對？”

舞聽了她的安慰話，便抬起臉仰望那輪滿月，不覺跪倒，她合上眼，輕聲念誦：

“奧西裏斯的心在歡唱，

您的兒子荷露斯已經(jīng)生還，

他擁有的生命，

令他殺戮，

令他躲過劫難，

令他將塞斯的惡行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