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宋翡抓住旁邊一側的欄桿，后踢死死踹進維斯特的腹部，他那一側的肌肉就像還沒發酵的面團一樣，順著宋翡的動作幅度向內凹陷。

維斯特強有力的手試圖抓住她，宋翡卻很快從他的手下靈活游過，一下就跳到外圍的一個機器人頭上，雙腿絞成剪刀狀，機器人的頭在她的力道下被硬生生擰下。

她隨即一跳，跳到戰斗圈的外層，遞給那五人一個眼神，拍拍手裏的灰塵。

你們繼續，我就不奉陪了。

宋翡凝視眼前分叉的兩條道路，有些猶豫地瞇起眼睛，瀏覽了中間墻壁上的奇怪痕跡。

二維形態的彭羅斯三角形，內裏嵌著一個像眼睛一樣的圖形，中間還撒著一點。

不知怎么的，宋翡呼吸停滯了片刻，好像看見它正在眨動，在頃刻之間一睜一閉，周遭的空氣也被它席卷，如同膠水一般緩慢流動。

不要和不可言說的神圣事物對視。

這會讓你感覺到渺小，渺小到只是一抹塵埃，這是世世代代祖輩基因裏刻下的痕跡，哪怕人已然爬上金字塔頂端，在仰望星空的時候，依舊要保持一種對自然律的敬畏。

宋翡把這個想法驅逐出腦海，縱觀分叉開的兩條路，她輕輕笑了一聲，走向前，把匕首狠狠插進它的眼睛。

她仿佛聽見不明生物嘶啞，怪異，扭曲的尖叫聲，眼前擋住她的一切圖景都在緩緩塌陷。

這座墻顫抖起來，這要宋翡說這一幕像什么，有點像宣城臺風來臨的那一天，陰云遍布，風裏刮去的那張不能自決的白色塑料袋，塑料袋被震得嗡嗡作響，內裏被鼓得圓圓的，而外頭的提手構造正在不停地翻動。

也不過如此。

她害怕，她敬畏的這一切，也不過如此。

宋翡嘆了口氣，想起過往年歲裏遇到的每一個猶豫瞬間，好像都過去了，好像過去的她再也不是她了。

不過，如果宋翡有權利回到過去的話，她依舊會蹲下身對害怕迷茫的那個女孩說。

不要過于苛刻自己，你以后會成為自己想要的人。

沒有什么驚心動魄的愛恨體驗，也沒有什么大徹大悟的體悟瞬間。

就在那么一刻，她好像就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現在，二十二歲的她拉住了十八歲下墜的自己。

宋翡凝視眼前緩緩抬升的一道房間，白茫茫的光影刺得她眼睛生疼，下意識伸出手擋住，直到余光裏瞥見那股光芒褪色下來，才放下手。

她隱隱看見裏面放置著規整的一排機械，密密麻麻的線路在裏頭交織，中央嵌著大屏幕，屏幕上快速劃過讓宋翡看不清的代碼符號。

宋翡甫一進入，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從腳底擠她，她不受控地向上沖撞，頭碰到天花板，她眼前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眼前一黑。

痛。

好像要把她向上硬生生擠死般。

宋翡暫時無法解釋當下的情景，就像人不能扯自己的頭發把自己拉上去一樣，這種無端的外力讓她有些感到棘手。

她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上面的天花板被擠兌的塌陷聲，她也聽得見。

她取出折迭刀，手臂往后一揚，借著她的肌肉記憶，刀子在空氣裏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后直直插入中央大屏幕。

上面開始一閃一閃，符號被瘋狂展開的雪花狀的黑屏覆蓋，紅色的警告標識隨著警報聲一點點膨大。

整個房間都在尖叫，警笛聲無端地像什么蟄伏的怪物翻身時發出的巨大聲響。

宋翡感受到腳底的力道越來越小，在那一瞬，她落在地上，肌肉實在緊繃了太久，起初她軟的差點沒法把自己支撐起來。

她看見屏幕上，景象被一張張切開，像是鏡子碎了一地的痕跡，不斷地裂開，她看到了很多，很多她認識不清的，卻隱隱有些印象的畫面。

好像有一起玩耍的朋友們，他們的笑容逐漸遠去。

宋翡其實是想說些什么的，但她此刻一旦說出什么話，都無關痛癢，輕飄飄地，過去，就過去了，她似乎也不必對這個世界抱有歉意。

可她當初，是不是讓他們本自由的世界，降維成魚缸裏身不由己的魚的劊子手之一呢。

不對。

宋翡的思緒很快抽離出來。

不對。

她本來就屬于那個世界，她在那個世界裏死了近千次才被葉嘉川帶走，哪怕就算是galileo自爆，斷開過去與未來的聯系，讓古紀元2079年陷入紊亂，可這時古紀元2079年應該早已經被未來世界鎖定了。

所以，到底為什么，為什么這個世界會，為什么她會……

她越往內思考，好像遇到了什么阻力，腦海裏有一股未名的巨石死死壓著她，于此同時，op18no.2，這個由尖叫聲穿插的音樂序曲，像是用琴弓砍木頭，把她的思緒盡數粉碎。

在這些思緒被滌蕩之前。

她抓住腦袋，死死咬住一個疑問。

她到底為什么會死上千次，難道就是因為她不喜歡循環嗎……

到底為什么。

為什么她什么都記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