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延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停頓兩秒又道：“我一開始的確是這么想的。你舅舅對我們家有恩，我也想把當(dāng)年的事弄清楚，盡快給他、也給你一個交代。”

蔣延充滿了誠意，林尋看著他，試圖去代入他的心情，卻不知道他心裏是負(fù)擔(dān)更重一些，還是道義上的壓力和愧疚感更多一些。

林尋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總不能站在這裏告訴蔣延，其實她去過自殺現(xiàn)場，她知道為什么蘇云要許南語自殺謝罪，這還關(guān)系到她和蔣媛的命運，是她占用了蔣媛的生命軌跡吧？

蔣延對她心存愧疚，對許亦為心存感激，事實上卻是她欠了蔣媛的。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許亦為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的，雖然她還不了解為什么每一個世界的許亦為都是“無不知”的狀態(tài)，好像沒有盲區(qū)一樣，但她想，許亦為對蔣延的資助多半也是為了彌補(bǔ)那件事。

想到這裏，林尋又錯開視線，心裏五味雜陳。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錢的確可以買命。”這是許亦為在之前世界說過的話。

她當(dāng)時還不能理解、認(rèn)同，現(xiàn)在卻有些明白了。命還不了，人力實在有限，能還的就只有錢了。在法律觸及不到的領(lǐng)域，金錢雖然不是萬能的，卻好過口頭上的一句“對不起”。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因為這件事才來的呢？”林尋忽然開口。

雖然她還是不清楚“林尋”來超市打工的真實用意，卻很肯定“跟蹤”蔣延并不是“林尋”的意圖。

蔣延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透著微妙的含義，也不知道是覺得好笑，還是釋懷了。

林尋正在疑惑，就聽蔣延說：“我已經(jīng)知道是我誤會了，也終于知道你是因為什么。”

林尋立刻擺出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哦，你是怎么猜到的，說說看？”

蔣延又是一笑，側(cè)身指了一下馬路斜對面的寫字樓：“你現(xiàn)在的男朋友叫肖東，那裏就是他的公司。我還去面試過。”

啊？

林尋順著看過去，震驚了。

蔣延又道：“他下班后經(jīng)常會過來陪你一起宵夜。”

林尋呆呆地站著，心裏跟著浮出幾個問號，此前已經(jīng)推翻掉的猜測在這一刻正瘋狂打臉——她真是太武斷了，居然離得這么近，那是不是說mandy和肖東并非毫無嫌疑？先不說動機(jī)，起碼在行兇時間和地點上這兩人都很方便？

只是林尋來不及想太久，超市經(jīng)理很快出來找人，看到她和蔣延站在路邊大眼瞪小眼，便將他們叫進(jìn)去。

蔣延率先返回，林尋只能收斂心神跟上。

這之后林尋就和蔣延一起忙著交班，并努力記住工作細(xì)則。

可事實上無論是盤貨還是算賬，林尋都會時不時走神。對她來說找到兇手、生死存亡才是更重要的事，即便她想拿出一部分精力放在工作裏也是力不從心。

蔣延大概看出來林尋不在狀態(tài)，沒有多問，擺出一副就算林尋不來，他一個人也可以做到的姿態(tài)。

天色黑了，上班族陸續(xù)涌入超市。

林尋的思路被一波波人群打斷，根本來不及細(xì)究，只能盡快跟上蔣延的速度，盡量不給他添亂。

幸而貨品的所有價格都錄入在系統(tǒng)裏，掃碼結(jié)賬的工作并不算難，偶爾會有客人問什么東西放在什么位置，林尋能記住的會第一時間答覆，記不住的就根據(jù)逛超市的經(jīng)驗幫客人一起找。

如此你來我往，一直折騰到晚上九點多，林尋終于歇了口氣。

她就站在柜臺裏直勾勾看著前方放空，蔣延出來、進(jìn)去幾次，她都沒有動，只覺得整個人都木了——這比集中精神聽課要累上一百倍。

直到蔣延折回來，看了眼林尋，說：“今天這么拼，真有點不像你。”

所以這個世界的“林尋”到底是什么樣的？

林尋緩慢地閉了下眼，反問蔣延：“我之前是不是經(jīng)常拖后腿，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蔣延沒接話，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不知為何，林尋卻楞是“讀”出一點端倪，隔了幾秒，說：“謝謝你的包容。”

蔣延明顯一怔，目光裏包含詫異。

林尋不由得自嘲：“哦，看來我過去很少道歉啊，為人也不怎么樣，比較自我。”

蔣延又收回目光，再次沈默。

趁著這會兒沒有客人，林尋看了看門外的道路和路兩旁的樹木，又問：“我為什么會喜歡肖東呢，我之前和你說過嗎？”

蔣延搖頭：“沒有。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估計是前一天喝了假酒，宿醉勁兒還沒過，我忽然有點失憶了。”林尋找完借口，又問，“那咱們一起上夜班的時候，我都和你聊過什么，總不會不說話吧？”

蔣延：“不記得了。”

這明顯不是真話，潛臺詞就是：“我不想說。”

林尋沒有刨根問底，又換了個話題：“對了，之前你不是說會告訴我余歆那件事嗎，現(xiàn)在能說了嗎？”

蔣延將手裏的東西放下，看過來一眼，又挪開。

林尋見狀，直接走出柜臺站到他跟前。

蔣延嘆了口氣，依然看著貨架，問：“你是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