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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杉晉助仍然是沈默。

然而高杉春樹已經(jīng)沒有時間等待他的回答了。死神的鐮刀，已然揮下。

“但是……對不起……這是我欠他們的……”高杉春樹的神智逐漸開始恍惚，說起了胡話，渾濁的瞳孔亦顫抖起來，“我欠他們的……武士刀……在書房的匾牌下……欠他們的……”

吉田囈靜靜地看著高杉晉助的背

影，直到高杉春樹咽氣，他甚至連抖都沒有抖一下。只是垂著腦袋，看著他那熟悉而陌生的父親身體逐漸僵硬冷卻，站了許久。

鉛灰色的天空，有閃電驟然劃過，緊接著就是雷聲隆隆。

再過不到一會兒，夏季的暴雨就傾盆而下。

高杉晉助緩緩轉(zhuǎn)過身，額發(fā)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我去書房拿刀。”他低聲說了這么一句話，就離開了房間，走到門外時忽然定住，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頭也不回地對囈說，“你去驛站叫一輛馬車來吧，我們回去。”

回去。

回松下村塾去。

………………

當(dāng)囈坐在馬車裏來到高杉家門口的時候，她看見高杉晉助竟一個人直挺挺地站在大門口，沒有打傘，就那么淋著雨。

那是囈始終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高杉身上還穿著家中提供的華麗絲綢織成的上衣與裙褲，背后卻只背著一個薄薄的行李。他的手上抱著一把對他而言過于巨大了的武士刀——那刀實(shí)在太大了，襯得他的身形更顯瘦小單薄。他渾身都被雨淋得透濕，暗紫的細(xì)碎短發(fā)打濕了，沾在臉上。他沒有伸手去抹，只是茫然地抬起頭，一雙墨綠的眼眸空洞洞地看著高杉家宏偉的大門上掛著的牌匾。

高杉。

龍飛鳳舞的字跡。出自著名的書法家藤原左兵衛(wèi)之手——他亦是高杉溫子的情夫。

高杉溫子一直都很喜歡那種白凈秀氣、才華橫溢的儒雅型男人，這也是她一開始會對松陽產(chǎn)生好感的原因。然而諸如溫文爾雅、出口成章、謙遜溫和之類的溫子喜歡的特質(zhì)，高杉春樹一個都不具備。她也只不過是個犧牲在家族利益之下的可憐的婚姻犧牲品而已。

高杉春樹早就知道了高杉溫子有外遇的事情。那么，他到底是抱著何種心態(tài)微笑著迎接藤原左兵衛(wèi)的每次來訪？到底是忍耐了多大的屈辱才將出自妻子外遇之手的書法掛上自家宅邸的大門口？

明明是個大男子主義者的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但如果是晉助的話，將來總會明白的。」

——然而高杉春樹想錯了。他的兒子晉助有著和他截然不同的執(zhí)拗性格，以及強(qiáng)烈的控制欲。隨后，在攘夷戰(zhàn)爭中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生死離別的高杉晉助，這種極端的性格越發(fā)膨脹起來。

他要的，是能夠真真切切擁抱在懷裏、控制在掌心裏的東西。他的愛情，永遠(yuǎn)無法脫離絕對的“占有欲”。

如此，就註定了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像他父親那樣去愛。

…………………………………………………………………………………………

高杉晉助盯著那個牌匾盯了好久。腦海中好像思緒萬千，卻又好像一片空白。

冰冷的雨水針一樣刺在皮膚上，寒冷且

疼痛。

年幼的身子很快便支撐不住了，雨水順著脖頸流進(jìn)身體裏，明明是盛夏時節(jié)，感覺卻仿佛穿著夏裝走在隆冬的雪地裏一般，寒冷得渾身的血液都快凝結(jié)了，心臟都要碎裂了——

“晉助。”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喚。

高杉晉助扭動已經(jīng)凍到僵硬的脖頸，看向自己的身側(cè)——

高杉家的大門旁，正好是一個不算很窄的巷子。暴雨擊打到斜飛的屋檐之上，匯聚成一股細(xì)流，劈劈啪啪地從屋檐上落下。

巷子的深處，一個身著草綠色和服的曼妙身影從馬車上走下，撐開一把素雅的油紙傘，朝自己款款走來。

剎那間，鉛灰色的世界裏，幾乎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雨巷中的那抹身影上——素凈淡雅的身影，如同灰敗骯臟的空氣中憑空浮現(xiàn)的高雅水墨畫——如此強(qiáng)烈、如此突兀的存在感，叫高杉無法移開目光。

“走吧，我們回去了。”

囈走到高杉晉助的身邊，將雨傘移到他的頭頂上，然后朝他伸出手。

高杉晉助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切，仿佛要將這畫面永遠(yuǎn)地刻進(jìn)自己的腦海裏一般——

然后，他并沒有握住那只手，而是張開雙臂直接撲進(jìn)了囈的懷裏。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抱著她的腰肢，仿佛想要用雙臂將她緊緊鎖進(jìn)自己的懷裏——只是，那過于幼小的身體，還沒有將她“鎖住”的能力。

“晉助？”面對懷裏忽然增加的重量，囈一時沒有站穩(wěn)，險些摔倒。她俯□，一手抱住高杉冰涼的身體，一手將傘罩在他的頭頂。

高杉晉助將腦袋緊緊埋進(jìn)她的肩膀，渾身顫抖，卻沒有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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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刀年代（十八）（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