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盤問的時機。
畢竟過完年明素也是個大人姑娘了，她該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好。”她略一頷首，不再往明素那兒側目，步履生風。
明素望著她與六兒遠去的背影，黯然收回了視線。
短柄鏟橫斜在土面，沾染了污垢，她走過去，將其拾了起來，而后狠狠開挖。
左臂仍夾著一片馕餅，此刻鼻尖酸酸，撕了一塊便塞進嘴裏緊緊咬住。
沒守住母妃，所以她不想失去其他重視之人，千方百計的要留住他們。
盡管是以這種漏洞百出的齷-齪手段……
她想起夕云曾經(jīng)高高在上嘲笑她和小堂姐的模樣，突然失去了救她之心，呸得吐-出正在咀嚼的餅，欲要棄鏟而去。
但看著地上滿是牙印，沾了泥土的餅，明素不知又想起什么，好似這餅來之不易，眼都不眨一下就重新塞回嘴裏。
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她用力擦去，然后繼續(xù)掘土。
.
已經(jīng)是酉時時分，余霞熱烈，枝枝蔓蔓斜投下樹影，幽濃的綠蔭下可聞蟬聲陣陣。
姜歸虞挾了六兒一把扇子，正優(yōu)哉游哉扇著，活像傍晚用過飯后出來遛彎兒似的。
轎輦坐到半路，她便受不住悶，要自己下來走，好在酉時熱氣不高，偶爾涼風颯興，比坐著轎輦快意許多。
金明池游著幾尾錦鯉，隨著小橋上投射下來的人影晃動而游動。
她扒著欄桿，扇著扇子看它們游。
這群鯉魚好像比上個月更胖更肥了，一條條跟豬似的，像人家渡河時吹飽了的羊皮筏子。
好肥的鯉魚，像豬鯉。
姜歸虞摸遍身上所有口袋，找出幾粒上次餵魚時剩的餌料。
她格外珍惜這幾顆，剛一垂下手，那幾頭豬似的錦鯉便游了過來，噗呲噗呲的張大了嘴巴等她投餵。
她還沒拿餌料呢，只是垂著手逗逗它們，它們爭先恐后地游過來朝她長大了嘴。
“好像餓死鬼啊……”
逗了足足有一炷香時間，小胖豬錦鯉們不愿再上她的當了，一個個擺著流蘇般的長尾巴游來游去，就是不看她。
小豬錦鯉之肥胖，撐得魚鱗都鼓鼓的，兩側的肚子像巨大的梭形，游起來很是費勁。
姜歸虞不舍得的拿出一粒餌料，朝下丟去。
胖頭魚聞到餌料味，餓死鬼搶食般地爭奪，小小餌料被其中一條旋進嘴裏，消失不見。
她扶著欄桿蹲下，手裏攥著另一粒，顫顫巍巍地伸向水面，還未扔下餌料，餓中的胖頭豬鯉便一個撲騰，把她半個巴掌都吃進去了。
緊接著一群胖頭魚都來啃她的手，金明池只聞啵啵啵啵的響聲，她被魚啃得發(fā)怵，緊緊攀著欄桿，生怕自己掉下水。
她只是無事經(jīng)過，來尋尋樂子，結果鬼曉得這群豬鯉一個個跟沒吃過飯似的，見什么啃什么，且咂吮的力道頗大，就快把她直直摜下水。
姜歸虞久不練弓，胳膊力量跟不上，攀著欄桿的手臂使不上勁，腳下一滑，膝蓋磕在石橋邊沿，就快滑進金明池了。
她驚呼一聲，心裏還在默想：風水輪流轉，上回跌進金明池的還是夕云，這回便要換成自己了。
胖頭魚變成了瘋頭魚，嘗過她的手和她掌心的餌料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啃起來，雖然它們沒有齒。
龐大的吸力把她吸了過去，別扭的姿勢支撐不住那根欄桿。
眼見著就要滑倒進金明池，懸在欄桿上的胳膊被人猛地一攥，如拖把一般，把她往后拖去。
隔了薄薄幾層裙衫的屁-股在粗磚上碾磨，她吃痛，想回頭罵是誰大膽拉拉扯扯，將將脫口而出：“誰——”
籠罩住她的一-大片陰影，紅底錦袍隨風拂動，再抬頭，那副昳麗陰冷的眉眼在逆光下晦暗不明。
任孤羅一動不動，始終穩(wěn)穩(wěn)地抓住她，等她歪歪扭扭的站直了才道：“你沒出宮，竟就是在這兒餵魚？”
姜歸虞被他嚇住，困惑他怎的神出鬼沒。
她甩了甩沾滿水的手，笑得勉強：“是呀是呀，路過駐足一會，但它們好像太餓了……”
水滴濺在兩人的衣擺上，她頓住，而后默默收手，背在身后。
池中的胖錦鯉依舊在嘟嘟嘟地把嘴伸-出水面，他用余光瞥了它們一眼：“咱家還以為你拿自己餵它們。”
方才她半邊身子都懸于水面，怎么看怎么危險。
金明池看著不深，深度卻足足一丈有余，池底有藻類，據(jù)說前朝還有太妃淹死在這兒，十足懸乎。
姜歸虞想問你怎的陰魂不散，在哪都能看見，但話到嘴邊，她又換了個方式：“只要有大人在，我就不怕溺在池裏。”
任孤羅頗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訝異于她油嘴滑舌不要面皮的程度又加深了。
她摸了摸后背的脹痛傷處，覺得尷尬，只得默默遠離這個代表是非的金明池，后退了幾步，揪著衣角說道：“藥水還在剖金堂，我忘記拿了。”
說罷，她便挪著腳步欲要開溜，但他突然抓住了她那只被魚啃過的手：“咱家跟你一起。”
她疑惑他不是心情很差嗎？為何又有心思來金明池了，還要跟她一塊兒回去，有些反常。
與他并行，感覺微妙，現(xiàn)下氣溫不比正午那般溽熱，已有些微的風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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