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7 章

陳季丹進(jìn)城的排場荒唐又可笑，鬧得人盡皆知，清流肆意嘲笑，世家引以為恥，與他算是表親的李圭恨不能鉆進(jìn)地洞裏去。陳三到吏部報(bào)道后便被召進(jìn)宮裏，在勤政殿外的擷英閣等候召見。這幾日求見皇帝的大臣很多，擷英閣內(nèi)很是熱鬧，支持稅改和反對稅改的還會經(jīng)常爭執(zhí)起來，陳三來時(shí)閣內(nèi)慣例吵吵嚷嚷，有旁觀的官員見陳三眼生上來問:“這位同僚平日好像沒怎么見過，不知是？”

陳三笑答:“在下東明農(nóng)銀使陳季丹，奉命入宮，昨日才剛到。見過大人。”

“陳季丹？你就是陳季丹！”

閣內(nèi)爭吵聲立時(shí)停止，眾臣齊齊轉(zhuǎn)頭，盯著陳季丹看，陳季丹倒也豁達(dá)，大大方方向眾臣見禮，絲毫沒有羞澀靦腆的意思。眾臣有的礙于禮數(shù)向他笑笑，有的干脆橫眉怒目，好似看什么十惡不赦之人似的。正尷尬時(shí)，幼筠走上前來，向他回禮，道:“下官中書侍郎陶幼筠，奉天子命兼聽臣子來朝、表疏文章奏之，陳大人初入盤龍，怕有諸多奏陳，不如先說與下官，整理一二，也好上表。”

幼筠雖不似陶太傅迂腐，但畢竟耳濡目染，言行守禮恭敬，對陳季丹這般張揚(yáng)之人并無甚好感，不過看在陶夭的份上替陳季丹緩下面子。誰知陳季丹此人得寸進(jìn)尺，一步跨上前來，幾乎要貼在陶幼筠身上:“原來是陶大哥！果然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fēng)！幸會幸會！我此次前來純粹是奉天子命令，我也不知道叫我來做什么，心裏正糊涂呢！有陶大哥幫忙就好了！陶大哥，我該跟陛下說什么？”

眾臣哄堂大笑。幼筠忙退后兩步，無奈地看著此人:“奉召而來的是陳大人，下官怎么知道！下官與陳大人并不熟識，又在宮中，還是以官職相稱吧！”

“可是……”

“夠了！”一老臣黑著臉呵斥陳三，又對幼筠道，“陶侍郎，陳家小輩不懂事，沖撞了侍郎，還請侍郎不要放在心上。陳三，還不過來，別給陳家丟人！”

這老臣乃盤龍陳家家主，與東明陳家雖有嫡庶之別在他人看來卻都姓一陳，陳三如此胡鬧他沒法坐視不理。陳季丹瞧這人面沈如鐵老氣橫秋，眉間的褶子都擠成了山嶺，看著就讓人發(fā)怵。陳季丹往幼筠身邊靠了靠，低下頭不敢說話，一副可憐委屈的樣子。陳老大人怒火更盛，還要教訓(xùn)，勤政殿內(nèi)內(nèi)侍來傳，皇帝召見陳季丹。

陳季丹松了口氣，正要同內(nèi)侍前去，就聽幼筠低聲道:“你是真荒唐也好，假糊涂也罷，陛下神武英明，絕不容他人戲弄，你好自為之。”

陳季丹不由苦笑，自己的命從來不在自己手上，好自為之？他能如何好自為之！

皇帝見到陳季丹問了許多稅改征銀的問題，陳季丹一推四五六，要么不清不楚，要么不明不白，皇帝追問他只作懵懂狀，但問及農(nóng)銀司日常事項(xiàng)，他又答得井井有條，好像他就是一個(gè)辛勤努力的無能之人，偶爾還鬧個(gè)不大不小的笑話，讓皇帝又好氣又好笑，卻又不會發(fā)怒懲罰。皇帝將他當(dāng)猴似的逗了半天，揮揮手道:“國家興衰榮辱匹夫有責(zé)，你堂堂男兒之身食朝廷俸祿受百姓供養(yǎng)，竟如此明哲保身含混其事，實(shí)乃陳家之恥。農(nóng)銀使你別當(dāng)了，東明也別回，就在盤龍反省反省吧。璧兒圭兒也忙了一上午，都回去吧，朕也要休息休息了。福喜，去請國師。”

陳季丹后知后覺，嚇出一身冷汗，連連向皇帝謝罪，等皇帝離開還伏在地上，雙腿無力，站都站不起來。李圭走上前去，高昂著頭顱俯視陳三，眼中盡是傲慢和不屑:“怎么，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剛剛在父皇面前裝傻充楞的氣魄呢？起來，跟孤走！”

陳三不敢怠慢，手腳并用爬了起來，躬身緊隨李圭身后，路過李璧時(shí)都不敢看他一眼。李璧輕嘆一聲，獨(dú)自走出殿外。

“陳季丹啊陳季丹，你真是厲害啊，昨日才到盤龍，今天整個(gè)城的人都知道你了，真是好大的排場！怎么，你以為弄這一出大家就不知道你去恭王府了？你在恭王府灑的金粉花了不少錢吧？私會恭王君，你還真不要命啊，你就不怕我那二哥砍了你的腦袋！”

榮王府內(nèi)李圭坐在正堂主位之上，陳季丹折腰聽訓(xùn)，聽到此處連忙跪下身來:“小的跟恭王君是有些交情，但我二人之交恭王爺也知道，昨日相見始終有門人作陪，絕無私會之說，還請王爺明鑒！”

李圭冷笑一聲:“有人又如何，在府裏究竟怎樣別人豈能知道！瓜田李下，也就恭王君是個(gè)雙元，二哥又寵他，換成女子，你早就沒命了！你對他有救命之恩又如何？哪個(gè)丈夫能容得下與自己妻子往來親密的男人？今日在殿裏，你被父皇責(zé)問，二哥可幫你說過一句？他心裏巴不得你死呢！你知道么！”

陳季丹連連叩頭。李圭繼續(xù)道:“別以為盤龍都是傻子，大家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一個(gè)個(gè)都精明著呢！你無非不愿參與稅改之爭，既不能背離陳家，又不愿惹怒恭王，裝瘋賣傻蒙混過關(guān)，今天你知道了？你根本騙不過父皇！這隊(duì)，你站也得站，不站也得站！”

陳季丹求饒道:“王爺，小的是真的無能為力啊！小的能當(dāng)上農(nóng)銀使全靠上面提攜，小的自己一無所長，除了花天酒地真的什么都不會啊！況且我已是白身，官職都被陛下革去了，實(shí)在幫不上王爺啊！”

李圭道:“三少爺何必自輕，父皇今日沒將你拉出去砍頭反讓你在盤龍反省，說明父皇對你十分滿意，認(rèn)為你可堪大用，過上一陣你去向父皇表明態(tài)度、支持稅改，父皇自會重用。”

季丹楞了一下:“支持稅改？”

李圭微微一笑，很是自得:“稅改勢在必行，我們總不能一味反對，現(xiàn)在父皇已很是不滿，再鬧下去，只怕要大開殺戒了，到時(shí)候得不償失。稅改無可厚非，不過怎么改還可以商榷，你要參與進(jìn)去，然后支持孤，盡量保全世家，知道么？”

陳季丹猶猶豫豫沒有說話。李圭緩聲道:“陳季丹，陳三少，你身上流著的是陳家血脈，這是天定的事，任誰都改變不了，你註定與陳家休戚與共。覆巢無完卵，陳家興旺發(fā)達(dá)你就富貴榮華，陳家衰敗覆滅，你也得一并陪葬！聽說你娘還在東明，她一定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做一個(gè)擔(dān)負(fù)起家族榮辱的男人。”

陳季丹攥緊雙拳，將頭死死抵在地上，無助又無奈地?cái)D出幾字:“季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