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套資助合同,資助內容是早前就洽談好的,關于陳西西心臟手術的全部治療費用。
陳瑤將合同打開,翻到具體內容那頁后,才推過到兩人中間,接著問道:“顧先生,您決定好了嗎?”
“是的。”顧渺點頭,兩眼掃完頁面上的全部內容,洋洋灑灑地在空白處寫上了自己的劃款賬戶信息,然后在落款處簽了字。
一前一后,是他和池念的名字。
他將完成的合同和筆一同又遞了回去。
粗糙的紙張摩擦著木質桌面,刮動木板上陳舊的毛刺,發出“唰唰”的響聲。
與此同時,與之相伴的,是準時奏起的晚輔鈴與整齊而響亮的朗朗書聲,是冷硬的鋼筋水泥都無法隔絕的牙牙做語,一字一句,井然而款款道:“在天晴的時候,請到小徑中去走走,給雨潤過的泥路,一定是涼爽又溫柔。”
池念和顧渺同時抬起頭,望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是沒有合攏的窗,將這首詩歌送予他們聽。
“炫耀著新綠的小草,一下子洗凈了塵垢。不再膽怯的小白菊,慢慢地抬起它們的頭。”
“試試寒,試試暖,然后一瓣瓣地綻透。抖去水珠的風蝶兒,在木葉間自在閑游......”
“試試寒,試試暖,然后一瓣瓣地綻透。抖去水珠的風蝶兒,在木葉間自在閑游......”池念壓低聲音,輕輕跟著背誦,縹緲的調子剛巧能蕩進顧渺耳朵裏,像是綿延流淌河流。
河流淌過山澗,冰層出現裂隙,仿佛是大自然間涌動的呼吸,從這一道道縫隙之間悄然響起。
伴著書聲,陳瑤將三份合同上都簽好自己的名字,仔細在檔案袋內封好,然后鄭重其事地站起來,欠下身道:“非常感謝,你們對社會福利事業的支持,我謹代表我個人與孩子們,向二位表達最誠摯的感謝與敬意。”
她彎著腰久久沒有起身,還是顧渺虛扶了一把,才將她迎起來,誠懇道:“您過獎了。”
他不是善于表達的人,說這話更沒有半分謙虛與推諉,而是他明白,在社會福利事業不斷構建進步的這些年裏,他在這短短一天裏所做的,所付出的,不過是匯落在汪洋中的針尖上的一顆水滴,這滴水與同陳瑤一般的人,用一生的付出相比甚至談不上九牛一毛,自己又哪擔得起她的一句感謝。
兩人并沒有在陳瑤的辦公室多待,簽好合同后寒暄幾句就離開了,路過二層樓梯轉角,恰巧經過靠近走廊的第一間教室,得以讓他們瞥見一眼,端正整齊坐在教室裏的一列列學童們。
“新陽推開了陰霾了,溪水在溫風中暈皺,看山間移動的暗綠,云的腳印——他也在閑游。”
學生們的讀書聲是極響亮極悅耳的,直到池念走出教學樓的大門口還久久蕩,不知不覺也喚醒了她讀書時的記憶。
夜風息了,澄澈的天際夜空如洗,廣闊的天幕中掛著兩三片云,皎潔的月隱在云影中央,欲說還休。
而池念則是不同,直到走出福利院,坐上車,都沈浸在做了大事的喜悅當中。一路上,連自信上揚的嘴角都沒有落下來過,車門落鎖的一瞬,就忍不住撲到顧渺身前,勾著他的手,興奮道:“老師,你今天真的超酷!”
這個字包含了太多含義,顧渺一時間沒有探清池念指得究竟是哪一點。
但算下來總得是一句褒義的夸獎,他便沒再細想,把手掌扣在她毛絨絨的頭頂揉了幾下,直到池念捂著亂糟糟的頭頂皺著臉躲走,才不疾不徐地稱讚道:“是池念老師教的好。”
池念毫不謙虛,學著陳西西的小模樣洋洋自得地揚起臉,扣好安全套,舉臂向前一指,高聲道:“承讓承讓,那就算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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