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母妃與當今太后之間的恩怨，她是知道的。
那是沈玦剛去江南，最落魄的那一年，他與她相熟后，時常帶著酒來找她，那時候兩人徹夜長談，他說了許多他從前的生活。
而他母妃之事，則是在他某次醉酒后說出來的。
那次她看著當時尚且還是少年的沈玦，看著他眼中通紅卻強忍著不肯讓人看出一絲難過的模樣，沒忍住給了他一個擁抱。
此后她在京城被沈玦糾纏的那幾年，曾無數次后悔過當時那個安慰性的擁抱。
如今她亦經歷了了這許多，再想起來，她忽然有些慶幸自己在當時他幾近崩潰時，給予了他一絲溫暖，從黑暗中拉了他一把。
當年江家那場大火后，她躺在冰冷黑暗的石室中，空氣中滿是腐味，渾身上下錐心的疼，又驟然聽聞侄女的死訊，她當時悲痛欲絕，萬念俱灰。
可她卻連求死的力氣都沒有，等待她的只有日覆一日的身心折磨，直到最后變得麻木。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倘若在那個時候，也能有誰像當年她給沈玦那個擁抱一樣，哪怕跟她說一句“別怕”，或者就在黑暗中坐著，讓她聽到他的呼吸，她會不會和今日有不一樣的結果。
然而一切都沒有“倘若”。
馬車轆轆駛向皇宮，宮門口的嘈雜人聲喚回了江綰的神智。
沈玦看她一眼，“臉色不太好，緊張了？”
一陣清風掀開車簾吹了進來，陽光掃過男人俊美的側顏，落進他看向她的琥珀色眸子。
江綰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壓下心底的雜亂，理了理鬢邊碎發，再抬眸時已是笑靨如花：
“緊張什么？姝兒只知道，姝兒是跟在王爺身邊伺候您的，只要您舒坦了，姝兒哪管旁人。”
她的語氣嬌嬌柔柔，眼底春光瀲滟，仿佛天生便生了一副媚骨。
沈玦深深看了她一眼，唇畔慢慢漾起一絲弧度：
“本王倒忽然希望，姝兒這幾句都是出自真心。”
江綰輕笑，隨著沈玦下車，主動過來挽住他的手臂，在他耳畔輕語：
“王爺，您還是別撩騷了，陸姑娘看著您呢。”
沈玦腳步一頓，笑意凝滯，抬頭看過去，果然見陸府的馬車停在對面墻邊，陸菀正跟在陸霖身后站在另一輛馬車旁，同馬車中的人說著什么。
在他看過去的時候，陸菀的視線也恰好看過來。
江綰尤似不夠熱鬧般，又笑著“咦”了一聲，語氣幸災樂禍，“那不是三皇子的馬車么？”
沈玦側首冷睨她一眼，把她的手拂開，淡淡道：
“你不是心悅本王的三皇侄兒么？看到菀菀和他說話，你心裏就痛快了？”
對面陸霖似乎同沈奕說了他們幾人也在，沈奕掀開車簾朝這邊看了一眼。
江綰感覺他的視線掃過自己時，似乎頓了一下，而后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她對沈奕嬌嬈一笑，視線盯著他，卻是對沈玦耳語：
“當然不痛快，我心裏……簡直恨得要死。”
沈玦無聲掃了她一眼，“你可以恨你的沈奕，但不要將菀菀牽扯進來。”
江綰視線移向那個白衣勝雪的身影，“陸姑娘是王爺的心頭好，我與王爺合作，自然不會惹王爺心疼。”
她回頭看向沈玦，“王爺，還不進去么？”
“進。”
沈玦抽出腰間折扇，在指間轉了一圈，悠悠然抬步，“給本王的母后慶生去。”
……
宴席設在昭和殿內，距離宮門步行約莫要一炷香的時間。
沈玦自是不會委屈自己走進去，又嫌棄宮中的步輦太硬，每次進宮都會帶著自己命人特制的寬大轎輦。
江綰坐在步輦上，經不住抽了抽眼角，那步輦甚至連放香爐和果盤的地方都有，簡直堪比一個行走的巨大軟榻。
她記得兩年前她“死”之前，沈玦進宮尚能規規矩矩乘坐宮中的步輦，怎的如今變成了這副德行。
太后的宮宴往年就辦得盛大，此次皇帝為了彰顯周朝實力，更是有意將宴席大辦，饒是江綰從前，也很少參加這般繁盛的宴會。
沈令嘉和大皇子沈諫是跟沈玦他們前后腳進來的，她視線在殿中一掃，一眼看到沈玦和江綰他們，立刻朝他們這邊擠了過來。
“公主金安。”
江綰笑著同她見禮，又轉身對沈諫行禮，“見過大皇子。”
沈諫是個極為溫文爾雅的男人，與沈玦一般年紀，江綰從前與他接觸不多，只知道他品性溫良，對人對事都十分和氣。
他笑著虛扶了江綰一把，“不必多禮。”
說完，轉身對沈玦施了一禮，“皇叔。”
沈令嘉拉著江綰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撫掌笑道：
“想不到姝兒姑娘穿這一身衣裳也甚是好看，而且姝兒姑娘人長得漂亮，身材又婀娜，便又將這身衣裳同旁人穿出了不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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