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今夜月色分外明朗,映得御道如覆白霜,偶有打更的宮人,縮肩耷腦一銅鑼,驚飛起枝梢間一只寒鴉,忽聽濃黑夜幕里,有噶吱噶吱聲漸近,便見得四人抬著官轎,健步如飛直朝午門而來,那里已停著頂大轎,幾盞燈籠里火光幽紅。
待轎穩(wěn),沈容打起轎簾,沈澤棠撩袍端帶而出,恰瞧見徐炳永正在望月,心中一凜,上前作揖見禮。
“長卿隨我邊走邊聊罷。”徐炳永清咳一嗓子,輒身朝午門內走,他面龐很肅穆,目光炯炯。
沈澤棠給徐涇使個眼色,徐涇會意,退至十數(shù)步開外去。
空氣透著寒涼,徐炳永看了看沈澤棠,披黑色大氅,神色溫和沉穩(wěn),睹明月清風一身。
他收回視線,望向奉殿那歇山頂翹起的角檐,默了默,才沉聲道:“長卿認為我待你如何?”
”徐閣老待晚輩一直很好。“沈澤棠笑了笑,有多好呢,誰也不清楚。
徐炳永并不介意,他也就隨口一句,能更好引出下面話罷了。
”皇上急詔內閣入殿議事,實為廢太子而來。司禮監(jiān)那幫閹人,在皇上耳邊讒諂佞邪,欲另立五皇子朱禧為儲君。”他冷笑道:“當我不知麼。幼主旦得繼位,他們即可把持朝政,擾亂綱紀。長卿可還記得,武英朝的掌印公公劉晟?”
沈澤棠頜首:“那時武宗皇帝年幼,為防外戚專權,由司禮監(jiān)輔佐批答下奏章,劉晟大權在握,以杖殺五十六位朝中賢臣聞名。”
徐炳永目光深深地看他:“皇上染疾鮮御外朝,政事皆由太子決斷,他秉性謙遜、政務勤勉,廣開言路且從諫如流,此期間雖無功,亦無過錯。于長卿聽,希殿前議事時,你能與我戮力同心,共保太子得治下。”
沈澤棠沉吟少頃,方道:“徐閣老句句珠璣,亦是長卿所想,太子繼位,吾等輔臣自然助力。只是.......。”
他略蹙眉看向徐炳永:“只是閣老忤逆皇上心意,即便太子不廢,遷怒之禍難逃,您定當三思而后校“
徐炳永拈髯,望著際一顆星子滑落,語氣不疾不徐:“為吾朝江山社稷穩(wěn)固,舍我一人又如何!況確已垂垂老矣,爾等論謀略政績猶勝于我,是該退位讓賢才是。”
沈澤棠未及開口,忽見徐炳永身軀微頓,他隨瞅去,奉殿御路踏垛前,太子正跪于此。
幾位早來的閣臣,立側邊一臉無措,恰見徐沈二人漸近,頓時松口氣,圍簇上來作揖問安。
徐炳永話不多,昂首挺胸率先朝殿內走去,李光啟扯扯沈澤棠衣袖,低問他可知皇上詔見為何事兒?
沈澤棠搖頭,只道謹言慎行四字,即跨過門檻,抬頭已見皇帝端坐龍椅,蒼白瘦削,滿臉掩蓋不住的怒氣。
眾人禮畢,即聽得皇帝厲喝:“徐首輔,你可聽聞太子犯下的滔罪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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