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幽蘭
“會不會是前幾年剩下的？”殤熒問道。
谷子卻依舊不改愁眉苦臉，吞吞吐吐：“可、可是那門……確實是開了啊。”
“什么？”
“哎喲小姐，我就直說了吧，當時聽到傳言，老爺第一時間就去咱們的煙花庫裏查看，結果發現倉門竟然真的有打開過的痕跡，放星火的地方也確實被人翻動了。可這事是真的奇怪啊，感覺就像有個人不費功夫地進了咱的煙花庫，在裏面溜達了一圈，順了根煙花棒就又走了，你說奇不奇怪？”
殤熒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說：“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我們先去對岸，等火滅了再詳細查看。”
“是，那小姐我先過去幫忙了。”
谷子步子才邁出去兩步，又被殤熒喊住了。她看起來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沒頭沒尾地問他：“對岸著火的宅子……是誰家的？”
谷子被她這突然發問問得楞了一下，但還是很快答道：“也算是幸運，這宅子好多年沒住人了，應該沒傷到什么人。至于說之前的主人……哦，他們說是姓李，就之前全家被毒死的那個。算得上是慘絕人寰啊，我記得他們家人死狀都很凄慘……”
夜風想了想李葛的面容，在心裏認同道：確實是凄慘。
她抬眸看向一旁的殤熒，那姑娘竟然在發楞，連谷子什么時候走了都沒意識到。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出神地盯著眼前，一動不動，仿佛被自己漆黑的影子釘在了原地。
“認識啊？”
殤熒沒控制住，肩膀明顯地抖了一下。她被夜風這突然一嚇，腦袋還有些發蒙，聲音在夜裏還算安靜和空曠的街市上悶悶作響：
“……哦，小時候一起玩過。”
對岸火勢逼人，喧雜，吵鬧，這一邊卻顯得安靜而沈默，多的是隔岸觀火不以為意的人。
江沒有多寬，但仿佛真能把這一座小小的城劃分成兩個人間。
踏著江邊風，迎著火光過橋的時候，夜風忍不住問殤熒：“你知道我在找你，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殤熒沒說話。
“有的時候我會想，夏熱之中，人們常常找蔭蔽處納涼，氣運好些時，尋得的地方會恰到好處地刮來一陣風。可那到底是人尋得了一場風，還是那一場風蓄謀已久的相逢？”
夜風視線投過去，殤熒沒看她，只是自顧自地加快步子往前走。她頭有些偏向左邊，夜風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右眼角那顆如同墨染的痣。
“夜風。”殤熒對著夜風眼底的笑意重覆：“你叫夜風。”
夜風還是笑著沖她做口型：“騙子。”
殤熒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換了個話題：“殤家雕敝后，我一個人過了好些時日，還是回來了。”
夜風插口問道：“你和他們走散了？”
她搖搖頭，“走散？走不合罷了。”
殤熒嗤笑一聲：“在那場足以吞噬整個殤家的大火裏，我娘把尚且年幼的我和我哥托付給了姐姐。可我姐姐犟啊，她非要扭轉局勢，一心想著去天境找華枝就能解決一切。可能嗎？有什么用呢？且不說華枝對抗不對抗得了天帝，她會幫我們嗎？她被父親當做祭品一樣獻給天帝來換長生之法，她會愿意幫這個拋棄她利用她的家嗎？我姐姐她天真哪。”
她說起殤華桐，沒有半點尊敬的神色，談到華枝更甚，直呼其名，甚至都不愿意喊她一聲姐姐。
殤熒眼角瞥到夜風皺起的眉頭，再笑了一聲，嘴角就又沈了下去，變成了之前那副無悲無喜的模樣，繼續說道：
“至于我哥——”
殤熒轉過身，面向夜風，開始倒著往前走。
她視線在夜風臉上稍作停留，“他懷抱著和我一樣的目的，卻漸漸有些不同路了。于是就分道揚鑣，我回了漓洲城，在燭莊碰見了……谷老爺。”
她眸光垂了一瞬，“……他是個好心人，見我可憐就收養了我，把我當親女兒對待。我告訴他我沒有名字，他就給我起名叫谷幽，說他撿到我，就像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裏見到了一株谷中幽蘭。”殤熒沒忍住笑了一聲，“他為此還真的養過一株墨蘭，盼著能在冬日的雪裏開花，可總也養不活，總是在花苞微張時就凍死在了肅殺的寒風裏，徒留下滿地的敗葉殘花。”
“你看起來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有些……鄙夷？”夜風盯著她嘴角淺淡的笑意。
“怎么會？你看錯了吧。”殤熒嘴角笑意不減。
折騰了半宿，火終于滅了。
谷子擦擦臉上的汗，跟殤熒講自己剛剛查看的結果。
“先前猜想的沒錯，確實沒什么人傷亡，只燒毀了這處宅子和鄰家的半座閣樓，燒傷了兩個過路人，還有……”
夜風她們的目光隨著谷子投到了宅子外滿臉黑灰的少年身上，他身材頎長，眉目疏朗，雖眼下發絲凌亂，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只可惜——
那人看向夜風她們，咧著嘴“嘿嘿”地傻笑。
——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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