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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路走到天池邊，途中偶爾會遇見遠遠避讓的衡陽宗弟子。

我心裏清楚，雖然師尊和衢掌門都信任我主上，但自從魔胎身份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在仙門中的處境還是無可避免地變得微妙起來。在衡陽宗住了這些日子，說實話像今天這種情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忍不住會偷眼去看主上的反應。

他應是也察覺得到的，但表面上未動聲色，只顧埋頭苦走。

他這一遭兒元氣傷得厲害，如今體力還遠遠沒有恢覆，莫說調用靈力，就連行走都還得有人扶著，我知道他自己心裏很著急。

畢竟，萬事俱備只待開陣的眾仙門那么多雙眼睛都在明裏暗裏盯著他。

前日人才剛睜了睜眼，那邊鳴梧殿便一股腦兒收到了來自四洲各地好幾封傳書，紛紛向衢掌門詢問開陣時日之事。其中尤以赤霄宗傳書最為緊急，語氣最為強硬。我噦。

護心麟是逍遙宗的，出土法陣是衡陽宗的，而待大陣結成，各家各派都能分一杯羹，于他們而言無異于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有些人就是能腆著一張老臉，對這免費餡餅的火候咸淡指指點點。

衢掌門不忍主上大病初愈就因此事承受太大壓力，故而將那些催促之辭一力按下，只經由我來向他轉述大概，并囑他安心多將養些時日，待身子好全了，再叫師尊親自來接。

可主上聽聞此事卻是既心急又不安，一面知曉眾仙門都在等他一人，一面又憂心自己實難擔此重任，當天晚上便不顧勸阻強行打坐運功，險些導致傷情反覆。后來衢掌門親自來了一趟，這才把人勸住。

既然暫時還無法調用仙靈，他便著我陪著下地走路，想方設法地盡快恢覆些體力。他雙腿本就有舊傷，又曾是那五百年中為弱水燒灼最嚴重之處，此番在降魔峰粗礪不堪的地面上長跪過后，膝蓋一度潰爛得衢掌門見了都咋舌，花了長澤山無數仙草靈藥才勉強保住雙腿沒廢掉。此時雖能走了，但活動起來想必仍是難免疼痛。

我見他額上已經滲了不少汗珠，剛想提議回去，他緩緩停下了腳步。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二小姐正在她自己的屋舍前澆灌花木，身邊圍著一大群同輩或小一輩的弟子在問東問西。

豎起耳朵一聽，好家伙，人對“我是怎么死的”這個問題的強烈好奇心倒是從古至今出奇地一致呢。

二小姐身為另一條時間線中那場浩劫的親歷者，耳根子自然是空前地熱鬧了起來。

可即便是親歷，衡陽宗上下白花花幾百上千號人物，她怎么著也不可能挨個兒都曉得死法兒，眼瞅著已經從努力回憶開始往胡編亂造的路子上去了。

這時候不知是誰發現了主上和我，方才還小雀似地嘰喳個不停的人群忽地靜了下來，一堆小腦袋紛紛扭過來又迅速轉回去，竊竊私語一番便匆匆拜別、作鳥獸散了。

二小姐忙的放下水壺，先是朝我們緊走了幾步，覆又倏然停下，站在原地進退猶疑，口中倉促道：九旻師弟，你來了。

主上見她這樣，主動起手行禮，舉步上前：在聊魔神？

你不用在意他們說的。她有些尷尬地笑笑。

沒關系，他們會畏懼我也是正常的。

她試探著靠近過來：不管你聽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果覺得難受了，都可以跟我說。

沒什么。主上平靜道：如今我被囚在這裏，傷害不了任何人，姒嬰驚滅也已伏法，大家可以安心了。

二小姐搖搖頭，似乎有些難過：那便不說這些了。你……能陪我走走嗎？

我下意識地拉了主上一下。今天已走了好一會兒，再走下去我怕他體力不支。

主上明白我的意思，他略想了想，還是拍拍我的手背道：無妨。勞煩你去趟藏書閣幫我借一本《列妖圖志》回來。我同蘇蘇說一會兒話便回去。

我只得應下：那你千萬當心，不要硬撐著。

我人是走了，但眼睛和耳朵必然是不可能走的。如今我主上在這長澤山動輒遭人斜眼，身子又未好全，二小姐這塊行走的邪骨也是個隱患，總之無論哪一條我都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