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躲躲藏藏地跟著,倒不是怕我主上發現,只是顧及著他曾叮囑過二小姐怕鳥的事。
只見二人在天池邊站定,他或許心知被她挽著不合適,于是只悄悄倚住一棵垂柳略作分擔。
澹臺燼。她開口,喚了他的本名。
主上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二小姐仿佛下了不小的決心,鄭重道:對不起。
他睜大了眼:為何道歉?
從前,你待葉夕霧一片赤誠,送她星星,護她周全,善待她的親眷,即便以為她要下毒行刺也全不計較,被滅魂釘所傷……仍不忍取她性命。
“而我對你,字字誅心……”
她說到這裏,喉嚨一時哽住,說不下去了。
其實也不必她說下去。過往那些誅心之詞,即便隔了五百年也依舊言猶在耳。
【無藥可救】
【天性如此】
【不配有光】
……
如今想來我仍會心底發寒。彼時她一個情竇未開的小姑娘家,究竟是如何做到一張嘴就如刀子一般、句句聲聲都直朝人心窩子裏捅的?別說我主上當初本來就是個情感上患得患失的少年,便是換了尊彌勒擱在前頭,怕是也擋不住這么個刺激法兒。
“我騙你,傷你,殺你,不停地說服自己你是魔神,這些都是你應得的報應可是——我錯了。
“你不是魔神,沒有做過壞事,你是無辜的。
“澹臺燼,你說我是你生命中的一道光……”她自嘲地笑笑,搖著頭。眼睛一彎,淚珠便砸了下來,“不是的。五百年前葉夕霧的所作所為,是不配被稱作光的。”
夜鶯的視角看不清主上此刻的表情,我只知他沈默良久。
書已經借到,或許,我該回去接他了……
他開口,聲音低啞卻平和:“別這么說自己。當初你剛經歷喪親之痛,孤身一人回到五百年前去面對我,你也不清楚魔神、魔胎和邪骨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聯。易地而處,我不認為自己會做得比你更好。我不怪你。”
“況且,其實你也并沒有錯怪于我。”他頓了頓,我沒有聽清他是否嘆了一口氣,“近來我反覆回想起荊蘭安死前對我說過的話,越來越覺得其實她說的是對的,如果沒有我,世上會少很多不幸。
“就好比你的人生,如果不是因為跟我扯上了關系,本可以與公冶兄神仙眷侶,在這仙山上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可如今卻不得不受我的糾纏,甚至把邪骨封進了自己體內,日日夜夜受心火炙烤……”
“不是的!”二小姐打斷道,“我先前之所以拒不與你相認,不是因為想要跟你撇清干系……
”而是因為爹爹他說,如今世間已無神明,一旦魔神臨世,四洲眾生便如俎上魚肉,毫無自保之力。而我是唯一的鳳凰后裔,只有我修習鳳凰一族最為適宜的無情道,早日證道飛升,到時候才能成為三界生靈唯一的庇佑。
“我已決心修習無情道,故而不得不斬決情絲,切斷與你的一切過往前塵……”二小姐淚零如雨,笑靨凄惶,“可我終究騙不過自己的心。”
“我想明白了,像我這個樣子,是永遠不可能證道成神的。”她且泣且笑地朝他挨近了一步,“如今說這些,已經晚了吧。”
“澹臺燼,我是不是,已經錯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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