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百花（三）
“這么看來，那神廟有如中原地界的土地祠，是全縣人口休養生息，桑農織造所求祝禱的必經之地了。”莫靜晗接了張月憐的話頭，總結了一番。
“只可惜，若是神廟中并沒有賀澤沛的竹刻蹤跡，那我們此時去一趟，也不過是撲空，無功而返的愚蠢舉動罷了。“張月憐癟了癟嘴，山崖綠茶的清香在唇齒間回蕩，本是芬芳之氣，卻因尋訪之事陷入膠著而化為苦澀。
”是啊，縱然竹刻曾經存在，但若有人刻意不想讓我們找到，去十次神廟也沒有任何意義。若是我們能暗中尋訪，或許有人能透露一星半點的消息，也未可知。“莫靜晗輕撫著腳凳邊緣的竹節，若有所思。
”達努盛日……再過幾日便是達努盛日，這是全縣出動共同慶賀的日子，連官衙都停了日常事務全心全意去準備，這是最好的時機了！所有人都沈浸在為自己慶祝祈福的氛圍裏，沒有人有心思去顧及別人，而且每家每戶都出門行樂，也不需要我們挨家挨戶地查訪引人註意。“張月憐的註意力的一部分轉移到了那身土藍色的平樂當地衣飾上，比對著自己的袖長衣襟：“達努盛日除了酬神慶賀，感謝豐收之外，還有什么其他的活動，是我們需要準備的嗎？若是懵懂而去，在人群中分外顯眼，我們縱是裝扮得與常人無二，在他們面前不好參與，也是分分鐘要被認出來的，不是嗎？何況縣衙的人已經知道我們到了當地，沒有派人來監視我們已經是萬幸了。“張月憐追問道，身影已在屏風后，替換上土布衣衫。
”既然我們到了平樂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那藏匿竹刻的人，相比不會輕易在達努盛日的集市出現；縱是出現，也必然是最小限度地露面，完成慶賀祭祀必須完成的步驟罷了。不然若是被我們一行人撞見，我們憑著官牒可以命令縣衙的人替我們搜查他們的家，藏匿竹刻就沒有任何意義。“莫靜晗沈思半刻，徐徐道來。張月憐從屏風后走出，在莫靜晗面前轉了兩圈，笑說：”瞧，還算合身，行動倒是比我帶來平日穿的要方便多了，回新都以后留著，四下無人的時候穿穿，也好于此行留個念想不是。“
莫靜晗刮了一下張月憐的鼻子，得意道：“所謂目光如炬，你這般夸獎，我卻之不恭。說正事，我們不如在達努盛日去尋一尋可能知曉的人，老少多寡不談，只求可靠。“
”什么人算是可靠，又會知曉呢？賀澤沛的故鄉鄰裏？隔房親眷？女子又不入書塾……“張月憐換上了本地的尖頭繡鞋，鞋底相對自己平日穿的更硬些，卻比繡鞋的底更厚，讓自己意外地高了一兩寸，走起路來要稍微穩住些腳跟，以防崴腳。”不知道賀澤沛生前，是早早就識字讀書了，還是入新都以后才學會的呢……“張月憐練習著走到門口，轉過頭來問向莫靜晗。
“母親生前是司庫庫管，需要獨自算賬理事，而她入宮不過數年便生下了我，想來是早就識字了的，不然入宮分配的時候，若無半點識字的基礎，分配處所的時候便會分到更需要體力勞動的地界，萬不會放心她獨自在錢庫任職。月憐，你發現了有趣的細節。事到今日，我才發現，我甚至不知道母親的真實姓名，是不是真的是賀朱津。如果不是，我們根本查都無從查起。”莫尋遠在袖子裏攥了攥賀澤沛遺留的檀香盒，取出來看了看，依然是自己摩挲無數遍的模樣，只有花紋沒有文字，也不見出處。
“但她一定是姓賀對不對？只要姓氏是對的，哪怕名字錯了，也是一條線索不是嗎？”張月憐怕莫靜晗偃旗息鼓感到挫敗，試著鼓勵他。
“對，一定是姓賀，只是她從來閉口不言自己的姓氏出處，我自小在安樂堂也是受百家食哺育千家衣眷顧，沒有任何內侍嬤嬤跟我講過母親的身世……”莫靜晗的思緒飛回了小時候，眼裏泛起氤氳。
“那就從賀這個姓氏開始，從檀香盒子開始。左不過是打聽二十五六年前的事情，縱是這平樂的人都變了，這村寨山水卻不會變。”張月憐從莫靜晗手中拿過了他珍視的檀香盒，仔細看了看那些花紋，四角重迭著四角，像是雪花又像是八角的形狀，只可意會，難以言喻。“若是我們將這花紋拓印下來，豈不是比拿著盒子方便？又不至于摔壞丟失了，免得你心疼。”
“我正有此意，你可有不用的胭脂粉膏？我原是想拿紙筆畫下來，可惜這花紋太過繁密，我沒有規矩，照著畫也難畫的像。“莫靜晗聞言，眼睛瞪大了一圈。
”若是能幫殿下尋到賀澤沛的身世，再多的胭脂粉膏也比不過孝親的一片真心，不是嗎？“張月憐走向隔壁房間，從行李裏取出胭脂瓷罐，又找出信紙，幫靜晗拓印，一不小心摸了自己的臉，瞬間紅了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打了一巴掌。
莫尋遠抬頭一看，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此甚好，你別洗臉了，后天達努盛日你就這么出門，我看也不差，倒好似當地的姑娘做了幾天農活，曬了太陽一般，配上這衣服，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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