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路過街心花園，幫人去撈掉進水裏的書包。
當警察的需要經(jīng)常加班這沒錯，但是哪個行業(yè)也免不了有些另類奇葩。警察這工作白玉堂并不陌生，他見過那種吃飽了混日子領獎金跑得比誰都急出任務躲得比誰都快的，也見過那種加班不含糊干活不惜力但是嘴裏罵罵咧咧任勞不任怨的，顯然，展昭不屬以上任何一種。
他說起加班和手臂之前的銳器割傷時語氣平靜得仿佛在告訴別人——晚飯吃的是饅頭。
沒有絲毫抱怨委屈不滿意。
而且，想也知道，哪怕是有困難找民警，撈書包這種事其實也并不算業(yè)務范圍。公園有管理員，西北角就是值班室，二十四小時找得到人，叫他拿個大網(wǎng)兜來撈就行了。何況自己手臂有傷，沾不得水。
公園值班不同醫(yī)院，一年難得出一次事，那時候接近午夜，管理員想必早就鼾聲如雷了。很明顯展昭只不過是不想麻煩別人，寧可自己把帶著傷才縫合過的手臂往十二月末冰冷刺骨結(jié)著冰碴子的臟水裏伸。
白醫(yī)生不是一件衣服隨隨便便給人穿連腦子也不過的人，雖說醫(yī)者父母心，但是非本職工作之外的事情，總要選擇下對象。
才二十七歲，工作兩年，社會經(jīng)驗算不得多豐富。他雖然不大喜歡太親近別人，可是看人眼光倒是狠辣獨到。蘇虹常說能入白玉堂的眼難于上青天，這話雖然帶著夸張成分，白少爺?shù)奶籼薜故菑闹锌梢娨话摺?
展昭何其幸運，第一次見面就入了白玉堂的眼，而這一眼，竟然就是萬年。
展昭常常想，如果有的選擇，他寧可出去蹲點抓人，或者實施抓捕，要么走訪可能的知情人收集線索，甚至坐在丁月華對面聽著她的嘮叨和嘲笑去翻那一沓沓塵封了的舊卷宗。
總之，都好過在審訊室裏和疑兇耗時間拼心理素質(zhì)。
這回趕上的嫌疑人著實窮兇極惡，歐陽春的意思，硬碰硬沒意義，索性找個氣定神閑的跟他耗，不變應萬變。所以這活兒理所應當?shù)木吐湓诹苏拐训募缟稀?
整整七十二小時，嫌疑人自然是睡不著的，于是展昭也別想睡。這種事要的是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一根根稻草放上去就等你心理防線徹底垮塌?？墒求w能總有個極限，實在盯不住了在旁邊值班室囫圇打個盹兒，三天三夜睡了不足十小時，神經(jīng)繃得太緊，咖啡當白開水一樣喝。終于搞定的時候，展昭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陣陣騰起白霧，連歐陽春和他說話的聲音聽到耳朵中都遠得像隔了一千裏。
可是從隊裏出來，被清涼空氣一激，睡意反而全沒了，整個人清醒了不少?？纯幢硎窍挛缢狞c鐘，他想了想，朝醫(yī)院方向走去。
正常工作日的時候急診科的醫(yī)生是三班倒，四點是日班和小夜班的交接時間。今天運氣不錯，展昭走到診室門口的時候白玉堂剛好準備換衣服出門。
其實在局裏熬了三天，展昭這時候的模樣怎么也算不上清爽，可是看見他站在門口，兩手插在口袋裏微微笑著的樣子，白玉堂忽然就覺得心情好起來，邊脫白大衣邊揚揚下巴，問：“有空還債？”
“是啊?！闭拐岩虚T站著，“吃什么你隨便選，就一條，我今天不想去健身房?！?
白玉堂垂下睫毛去低低地笑：“怕了？”
“是啊，怕了?！闭拐秧樦抡f。當刑警的也是人，吃五谷雜糧長大的肉體凡胎，憤怒悲傷緊張焦慮這些負面情緒其實一樣不少。只是在審訊室裏，面對一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兇徒，所有那些都于事無補。
你得把那一切都嚼碎了咽在肚子裏，哪怕消化不掉磨得五臟六腑生疼。你得永遠比你面對的那些人更強大，更鎮(zhèn)靜，更篤定，某種程度上，更冷酷。
每經(jīng)過一次艱難的審訊，展昭都覺得自己像是被重新淬煉過一回。由內(nèi)而外，血肉筋骨，全體錘煉過。其實并沒有成就感，哪怕是犯罪分子把全部罪行供認不諱。那些坦白到來的時候往往還夾雜著崩潰，咆哮，淚水，仇恨，萬念俱灰，悔不當初，或者，變態(tài)的殘忍的惡魔的喜悅。
他只覺得全身每個細胞都充斥著疲憊感，在經(jīng)過了那樣的一場較量之后。所以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比，他只想安安靜靜坐下來，吃一頓飯，和一個能讓自己覺得舒服的人。
白玉堂笑：“好啊，帶你去個我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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