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不凈

道法修煉的本質(zhì)，就是教人如何與世界相處。人既然不能抽離現(xiàn)實世界而孤立存在，那么修煉過程本身也不可能排除內(nèi)外因素的互動。

丹道修煉雖然以“煉己”為根本，但絕對不是只修“內(nèi)在”。甚至是大多數(shù)人平日以為心靈、精神等屬于“內(nèi)在”范疇的事物，于丹道修煉而言，其實也是“外在”。

如人身乃食五谷葷素、聚攝精氣而成，那人心其實也是見五色、聞五味、聽五音，假以七情六欲和合而成。

所謂“不依外物”、“不假外求”，哪里是這么容易做到的？甚至丹道修煉至高深處，內(nèi)外藩籬也不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樣分明。

“那學(xué)習(xí)心靈異能，是不是就要是舍棄那個什么‘占有心’？”提烏斯這時候說道：“有些專精惑控與幻術(shù)系的高等法師，似乎也熱衷于搞哲學(xué)思辨呢。”

“舍棄‘占有心’？哈！你以為你能夠舍棄？你知道最大的占有心是什么？”玄微子反問道。

提烏斯一下子沒回答上來，倒是沃夫直覺般地說道：“難道是生命？”

“不差嘛，稍微有些進步了。”玄微子夸了一句，說道：“人活著，而且能夠知道自己‘活著’，這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對生命本身的‘占有心’，驅(qū)使著我們要繼續(xù)活著。如果連這份‘占有心’也沒了，呵呵，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就像失能的植物人，他是沒有‘占有心’了，難不成你會說他擅長心靈異能嗎？這根本不是一碼事！”

提烏斯說道：“可是我聽您說的那什么元神、識神，似乎是將‘占有心’放到很低的位置上啊。既然是驅(qū)使我們生存下去的動力，為什么會地位這么低？”

“那是因為你們只能看見‘占有心’在起作用，而忽略了更本質(zhì)的事物。”玄微子想了想，說道：“那我跟你打個比方吧——你的身體就是一個國家，元神是皇帝，識神是首相，而首相下面有一批執(zhí)政官員，是識神的眾多具體功能，占有心只是其中之一。

或許可以把它當(dāng)做是傳達官，成天舉著號角到處吹。上下民眾見不到皇帝，當(dāng)然只能看見它傳達消息，可是消息本身是否真實反映了皇帝本人的命令，那可就難說了。反過來，皇帝要了解基層民眾的生活狀況，也要依賴這位傳達官四處了解情況，但到了皇帝那里，是否見到基層的事實，這也兩說。”

提烏斯這時候卻說道：“可要是皇帝本身昏庸呢？畢竟……呵呵，咱們那位陛下……而且為啥一定要是皇帝？幾百年前還沒有倫底紐姆帝國呢。”

“呃……”玄微子愣了愣，用碧云如意敲了敲自己的頭，不同世界的認(rèn)知差異又一次造成溝通困難。

無論是道家修煉還是醫(yī)家治病，但凡以“君相臣民”體系進行比喻解釋，其君主一般都是樹立成垂拱而治、無為而無不為的形象，是一種理想模式，并非具體指明哪位君主。

可是這個世界的政治環(huán)境跟華夏傳統(tǒng)價值體系天差地別，雖然有皇帝，可舊貴族、大地主、大富豪一樣有深厚的勢力底蘊，同時也存在神圣之主教會、魔法議會與法師公會等等介乎世俗內(nèi)外的組織，各自為政。就連遠征到新大陸的帝國軍團也堪比自成一國，根本不是那種中央帝國、天下一統(tǒng)的模式呀！

“那……即便是領(lǐng)地貴族，伯爵老爺手下總要有個管家吧？管家下面也有文書吏、稅務(wù)會計、工匠管事、守衛(wèi)隊長這些人員吧？”玄微子只好說道：“而且我說的君主，是那種理想化的君主。我來問你，如果你是一片領(lǐng)地的伯爵老爺，你希望過什么樣的日子？”

“那最好就是不用我到處忙，領(lǐng)民乖乖繳稅，周圍商路暢通，沒啥天災(zāi)人禍，然后我自己可以認(rèn)真研究奧術(shù)。”提烏斯嘿嘿笑道：“可哪里會有這樣的好日子啊？”

“那好，作為伯爵老爺?shù)哪悖褪窃瘢愕念I(lǐng)地就是身體，你的管家就是識神，而占有心是什么？”玄微子問道。

提烏斯按照先前的比方，回答道：“大概就是……出去查稅收稅的小吏？”

“你這么想也可以。”玄微子笑了笑：“要是稅務(wù)小吏私自抬高稅款，你覺得領(lǐng)民會怎么做？而他還要暗中克扣稅錢，告訴你的管家，領(lǐng)民不肯繳納足額稅款，你的日子又會怎么樣？”

提烏斯?jié)M臉苦意：“這還過什么日子啊？稅收重了，領(lǐng)民要么變成流民匪盜，要么直接揭竿而起沖進城堡里。而我收到的稅錢不夠，我也沒法組織起軍隊來對付流民。到最后兩邊都輸了，倒是稅務(wù)小吏卷錢跑了。”

“這便是上下不通。放在人身上，就是形神不合，從而生出種種弊病。”玄微子說道：“可是你能想象你的領(lǐng)地里沒有稅務(wù)小吏的日子嗎？”

“不可能，總歸要有人去做這些事的，無非是領(lǐng)地小一些的，讓管家兼任這份工作。”提烏斯立刻就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占有心’對人而言，是必然存在的，只是如何運用的問題。”

“正是如此。”玄微子說道：“如果沒有‘占有心’，不僅魔法物品都用不了，甚至連正常活著都很難。可是普通人的身體只是依照‘占有心’而活動，就像是領(lǐng)民只能見到稅務(wù)小吏，有什么苦難都不能傳達到你這個領(lǐng)主的耳中，除非你能夠統(tǒng)御你的‘占有心’。”

提烏斯知道玄微子要講重點了，有些興奮地問道：“那我要如何統(tǒng)御‘占有心’。”

“簡單，原本的稅務(wù)小吏不是欺上瞞下嗎？你換人來干不就成了？”玄微子笑道。

“換人？”提烏斯沒聽懂。

玄微子晃了晃碧云如意，問道：“還記得我之前讓你牢牢記住巨型蘑菇的景象嗎？你現(xiàn)在能夠清楚地回憶出來嗎？”

提烏斯點點頭：“我可以通過冥想，讓這些記憶重現(xiàn)出來，但能有多清晰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