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處,小徑蜿蜒,松柏蔽日,原本放晴的天空倏然暗沉下來,仿佛又有一場大雨醞釀在云翳中,蠢蠢欲動。
霍木蘭疾行在曲徑中,蒼蒼玉樹掩去她大半身形,令身后緊追而來的蔣青兒不好辨認(rèn),然她一鼓作氣猛沖片刻后,竟聽松柏一處傳來大口喘息聲,當(dāng)下雙足一頓,斜身往樹后一藏。
蔣青兒雖劍術(shù)不精,但耳力卻十足過人,心念一動后,她立刻撥開層層樹枝,循聲探近,往前定睛一看,只見一人跌坐在大樹后,正是霍木蘭。
蔣青兒當(dāng)下大喜,劍尖一抖,飛身欺去,“妖女,哪里逃!”
豈料霍木蘭竟未起身閃躲,只在劍尖迫來時橫刀一封,進(jìn)而伏地一滾,倒往大樹一邊去。
蔣青兒見她形態(tài)異常,不由柳眉一蹙,軟劍挽了個劍花收回勁風(fēng),不知她是何鬼蜮伎倆。微一思忖后,她心一橫,又往霍木蘭暴露在外的腰椎刺去。
霍木蘭得見后正欲閃躲,然因四肢虛軟無力,難以起身,眼開銀光迫近,無處回旋,立時冷下聲音道:“想不到堂堂峨眉,竟也會趁人之危!”
蔣青兒聽后一凜,劍尖凝招不下,怒道:“你胡說什么?!”
霍木蘭撐住地面落松,靠在樹上冷笑道:“我中毒了,你看不出來么?”
蔣青兒眉頭一皺,將信將疑,手中軟劍往回微縮半寸后,又伸直出去,“你中毒了,關(guān)我什么事?”
霍木蘭淡淡道:“我身負(fù)重傷,無力反抗,你若是執(zhí)意取我性命,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蔣青兒瓊鼻微皺,氣惱道:“可你身上的毒又不是我下的!”
霍木蘭失聲一笑,不答此話,只微微挑起雙眉,說道:“你想打贏我?”
蔣青兒被她點中心事,面上微紅,劍尖晃動一下,凜然道:“不錯!”
霍木蘭微一低頭,嘴邊露出一絲淡淡冷笑,用力呼吸片刻后,才抬起頭來,看著蔣青兒道:“我這里有一盒膏藥,可以解毒,你幫我擦上,待我毒性消散,內(nèi)力復(fù)原后,再來同你一決高下,好不好?”
蔣青兒聽得霍木蘭下戰(zhàn)書,先是呆了一呆。她一面想斗勝霍木蘭給連溢一瞧,一面又俱憚她刀法精猛,困擾片刻后,仍是躑躅難決,不由煩躁道:“你自己沒手么?為何要我?guī)湍悴粒俊?
霍木蘭不悅道:“我傷在后背,擦不到。”眼見蔣青兒目光閃爍,猶豫不決,便冷下聲音來,“怎么?不敢?”
“有什么不敢?!”蔣青兒當(dāng)下反駁,狠狠剜了霍木蘭一眼,將劍負(fù)背,走上前來,蹲在她身前道,“解藥給我。”
霍木蘭從懷中揣出一盒膏藥來,扔進(jìn)蔣青兒手中。
蔣青兒面色忿然,極不耐煩地掀開霍木蘭衣衫,待見淡淡日光下,她肌膚一片瑩白,似玉如花,更是妒念一上,手頭力道粗暴幾分。然得見她毒性發(fā)作的傷口出自峨眉劍法,正是當(dāng)日在水橋劍陣下被她刺中之處后,又不禁沾沾自喜道:“這道傷看著怎么那么熟悉。”
霍木蘭垂著頭,不喜不怒道:“拜你所賜。”
蔣青兒聽后,得意更深,細(xì)目瞅著那傷痕看了幾眼,又不禁蹙眉道:“你這傷上怎么有毒?”
霍木蘭沉臉不答,藏在身側(cè)的手緩緩抬起,朝蔣青兒探去。
蔣青兒毫不察覺,捻著膏藥,一臉不屑道:“定是你受傷之后,胡亂擦了什么沾毒的東西吧?我們峨眉派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決計不會在劍上淬毒,做那等下賤勾當(dāng),你可別……。”豈料話未說完,便雙目一黑,撒下膏藥往后倒去。
霍木蘭將衣衫一攏,掩住那瑩亮肌膚,蹙緊眉頭轉(zhuǎn)過身來,朝蔣青兒看了幾眼。她適才所言的確不錯,自己后背傷口本無異狀,是用了江淳送來的金瘡藥,同她和連溢一番搏斗后,才使得毒性發(fā)作。若沒料錯,那毒應(yīng)是千雪山莊慣用的失魂散,無色無味,毒發(fā)于真氣動用之后,專麻痹人內(nèi)力,除此之外,并無性命之患。
念及此,霍木蘭目光變得有些森寒,想來江淳是恨她入骨,卻又不敢妄為,故而使些小伎倆發(fā)泄怒焰。于此,她并未縈懷,只似笑非笑感慨:“你和我果真有幾分相似,難怪我往日都看不慣你。”
自嘲后,便又想起在玉龍雪山的所見所聞,想起沈未已說過的那些話,暗沉的目光逐漸閃爍起來,如似林內(nèi)殘留日照,明明滅滅,凄凄淡淡。
她曾經(jīng)無比厭惡、鄙夷江淳,而到了現(xiàn)在才知,曾經(jīng)自命不凡的她,亦如此被人厭惡和鄙夷過。
林中山風(fēng)大作,吹得一地落松飛舞起來,霍木蘭將冷月刀拾進(jìn)手中,撐起身來走到蔣青兒身前,便要一刀往她喉頸送去,斷了這條性命,是以為青城山中弟子報仇,然刀鋒一抵她下頜后,又倏然一滯,再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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