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庭院，水榭樓臺，穿過曲折的回廊，一路上還是沒什么人，仍是死寂又陰冷，令人心底生寒。
熾歡打了個寒顫，隨即捏緊了手中的刀。
“熾歡小姐，您快進去吧，公子等了你許久，飯也不吃……”在書房門前，青寒念叨了兩句，這話還沒說完卻在門開的一刻瞬間閉了嘴，然后快速退下。
熾歡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來這了。
她與謝塵的確是幼時相識，青梅竹馬，蘇家還未出事時，謝府她倒是經(jīng)常來，為的就是看他。
他也生了副好面孔，唇紅齒白的，小時候長得比小姑娘還好看，因而她總是喜歡找他玩，慢慢的，兩人便一起長大著，青梅竹馬，兩家也訂了姻親。
只是后面發(fā)生了種種變故，竹馬不再是竹馬，成了一心想報覆她，殺了她的惡鬼。
而他也的確做到了。
的確報覆了她，的確讓她生不如死，的確讓她如臨地獄，的確讓她夜不能寐。
的確讓她快變成了個和他一樣的瘋子。
那時的熾歡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如今面對他的時候，會在袖中藏一把刀。
想殺他。
“沈修死了。”
熾歡進屋，腳跨過門檻剛落地，便說了這幾個字。
聲音微啞，微顫，若是細細聽去，甚至還帶著一絲未消的哭腔。
門打開，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一瞬傾洩進來，少女的聲音被雨聲徹底掩埋，但倚靠在窗臺的謝塵聽著雨聲，卻仍是無比清晰地聽到了這四個字。
也聽出了她聲音裏的啞、顫，還有那細弱的哭腔。
他全聽了出來。
謝塵扯扯嘴角聳了聳肩，他一身寬袖長袍，腰帶未束，衣襟也胡亂扯開，束著的頭發(fā)不知怎么散了，半垂的烏發(fā)落了些在窗臺，被雨粘濕，使得他渾身更染了層濕冷寒氣。
屋裏的酒氣、水汽、檀香，還有某種縱欲后的麝香氣味混在一起，著實刺鼻，讓人忍不住想咳嗽。
熾歡抬頭看他，衣衫不整，烏發(fā)凌亂，臉上似還帶著未消的潮紅，整個人看去放蕩又頹靡。
熾歡見他這副模樣，幾乎是瞬間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他倒是還有心情。
“你為他哭了？”兩人之間片刻的死寂后，謝塵望著少女紅腫潮濕的眼眸，手肘支著窗臺，冷笑說了句。
一貫的嘲諷口吻。
她和他說……沈修死了，他卻反問了這么一句。
好若，絲毫不覺……沈修之死與他有何關系。
熾歡這些日子強忍的怒火一下爆發(fā)，今日來本就是做個了斷，她也不忍了，緊握著袖子裏的刀便走到他面前。
“謝塵，是你讓人攀咬沈修的對不對？是你將所有事情都往他身上推……”
“是你啊，蘇熾歡。”熾歡還沒說完，謝塵便打斷了她的話，俯身，步步逼近。
“蘇熾歡，難道不是你嗎？是你同沈修要的殿前司指揮使職位，是你殺了他啊……”
“沈修是因你而死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那個奴隸也是因你而受盡折磨，怕是如今也是恨不得殺了你。”
熾歡死死咬著牙，一雙眼抬起狠狠瞪著他，裏面燃著熊熊火焰。
謝塵臉上卻笑意不減，瘦長的身軀彎下，他慢悠悠地撩起她耳側(cè)長發(fā)，笑：“蘇熾歡，承認自己是個惡毒自私冷血無情的人很難么？”
“每一次，我都給過你選擇，可是每一次，你選的都是自己啊。”
“你現(xiàn)在拋棄他們的樣子，和多年前拋棄我的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痛快。”
謝塵形容癲狂，說完后又倚著窗臺，開始大笑起來，笑得肩膀都在顫，半束的頭發(fā)完全散落，披洩兩肩。
“真可憐。”看他發(fā)瘋似的說完這一大堆后，熾歡看著他如此癲狂的模樣，忽然說了這一句。
好似當真覺得他可憐至極。
被困在過去，永不得解脫的人好可憐。
“你究竟想要什么？”熾歡又問，她著實不明白謝塵這個瘋子心中所想，在悄然握緊袖中刀刃后，朝前走了兩步，與他不過一拳距離。
若她想，她抬手便能將利刃刺進他胸膛。
“我想要什么？”
少女衣袖窸動，謝塵垂眸，臉上的風流笑意消散，他的臉在屋外昏暗的日色裏蒼白不已，雨絲飄進，使得他臉上蒙了層冰冷水意。
他一眨眼，小姑娘甜甜喊著的“謝哥哥”便回蕩耳邊，再一眨眼，小姑娘蕩著秋千的笑聲便在耳邊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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