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殿下，你可小心些，咱二人是偷溜出來的，可別被場內的哪個侍衛或者公公認出來了。”

柯杏看泰煙在人群裏興奮的亂蹦，忍不住提醒她。“哎呀，你且寬心吧，你看我將臉涂成這樣，跟我沒個十來年交情是認不出來的。”泰煙大剌剌的拍了拍柯杏的肩膀，沖她揚起自己那張涂成土黃色的臉，柯杏看公主這如燒鍋匠般滑稽又難得一見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來。

場上祁司辰勒緊身下墨色的駿馬，正背著新領的弓箭在跟旁邊的百裏和尉遲二人一道熟悉天上那些亂飛的靶子——這次比試宮裏特地放出了一批散養著的麻谷，因為是散養，所以這些雀兒都是沒規律的在亂飛，有的還藏了起來。他們要比的，便是誰能在騎馬到達目的地之前，沿途射中更多的雀兒，射的最多也最快到達目的地的，便贏。若是射的多了卻沒最先到目的地，或是先到地方了最后結果出來卻沒射幾只麻谷，判甲都直接作廢處理。為了防止騎馬途中有人舞弊抄近路，禮部還特地差人在沿途每隔一段距離便安排了一個拿著路標的侍衛，因為是三個人參與這次終賽，所以每一段的路標侍衛手裏都有三個，不用擔心路標不夠，縱馬的參會者集齊了所有的路標到達終點，騎試才能開始判甲。

這途中，路上還有禮部和兵部一同安排的一些障礙，有的路標是通過了障礙，侍衛才會給的。

聽判甲的師傅身邊那侍童滔滔不絕地講完這次騎射會的規則，場上原本圍著的人便有不少分散去了各個障礙點等著圍觀三個英雄兒郎如何縱馬過那難關。忽地有一道嬌脆的聲音傳來：“若是這三個射的麻谷分不出來了可怎么整？”

侍童看過去，只見說話的人兒是個模樣嬌俏的村姑，她穿著鵝黃色的衣裙，盈盈一握的腰用淺綠色的帶子收住，烏發用綠色的頭巾包著，兩根又黑又粗的大辮子垂在胸前，辮子裏還隨意的插著一些花，除了臉色有些黑黃外，倒真稱得上是個美人了。

小侍童紅著臉一時忘了作聲，倒是判甲的師傅聽著提問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便好奇的看了過去，這不看還好，到底是朝廷裏的老人了，他一眼便認出了提問的村姑是泰煙。沒辦法，公主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縱使平日裏只露半張在人前，就憑那一對絕無僅有的紫色眼睛，見過一面后便是想忘也難了。老師傅當下便驚得揉了揉眼睛，他正準備起身行禮，眼尖的柯杏卻發現師傅神色不對，急忙抬起手沖他比了一個噓，老師傅這才會意一笑，看著泰煙那張被特意涂黑的臉樂呵呵的偏開頭去，跟旁邊那些好奇的閑人解釋起來：“分給三個人的箭柄上，分別涂了紅色，灰綠色，和白色的標記，祁太子拿到的箭帶有灰綠色的標，尉遲和百裏二位將軍則分別對應他們身上的顏色箭標是紅色和白色的，到時候待場上的獵物全部收撿回來，將箭從被射中的麻谷身上取出來，便知道是哪個射中的了。”

原來如此……泰煙點了點頭，袖子卻被用力扯了一下，她扭頭看過去，只見柯杏生氣的鼓著兩個腮幫子，眉毛都近乎立了起來，她瞪著眼睛道：“殿下，都說了您得小心一些，您這般大膽出挑的說話，若是被場上這些朝官認出來了可怎么辦？陛下可在這裏呢，幸虧是那邊離得遠，陛下沒聽到，不然您可要被帶回宮裏了。”

“奴婢將您弄出來不容易，求您了就算是為了奴婢，安分一些罷！”

柯杏可憐巴巴的哀求，泰煙本來還準備訓她膽子肥了居然敢跟自己橫眉，看她現在一臉委屈的模樣，霎時間心裏那點不適便全消了。她拉住柯杏肉乎乎的手，柔聲哄道：“好小杏，別氣了，本宮安分一些，不鬧騰就是。看完這會本宮就回宮，你無需擔心。”

柯杏卻嚴肅的捂住了泰煙的嘴，道：“殿下，在這裏不可自稱本宮，被聽到就不好了。”

“對，對，不可自稱本宮，那你也喊我煙姑娘吧！”女郎說罷輕快的笑著，一雙紫眸盛了星河，柯杏看得有些發癡。“咴兒——”二人正說話間，一記嘹亮的馬鳴聲響起，泰煙好奇的看過去，只見場上的三位兒郎已經全部準備好，手持著弓，腿夾緊馬肚，準備出發了。自進來她光顧著看祁司辰，都忘記了另外兩個，現在才發現尉遲落衡身下騎的馬是一匹棕紅色的，百裏則是她在沙場見過的那匹白駒，泰煙心裏偷偷一樂，看來這次為了她，二人都將老將大老遠的給帶回來了。

三位少年以弓為鞭，持韁甩弓出發，泰煙看著他們奔馳的背影，金燦燦的陽光落在這些人肩膀和袖口處的軟甲上，將三人都渡了一層金色，尤其是一身紅衣的尉遲落衡，直接叫柯杏看得腿一軟歪在了泰煙懷裏。

三人之中祁司辰沖在最前面，他本來正低頭一心前進，馬兒路過泰煙所在的人群旁側，被怪香掩蓋的桔梗氣味終究沒能逃過少年敏銳的嗅覺，祁司辰側眼看去，驚訝的發現人群中偽裝過后的泰煙。她沖他點頭，默默的揚起手來鼓勵他繼續前進，少年會意一笑，弓鞭高甩疾馳而去。他心裏洋溢著歡喜，一尾墨發也暢快的揚起，如絲滑的流水般游在身后，那少見的笑顏一展露，便看得幾名站在泰煙身側的女兒醉了心。

百裏跟在最后，本想著先穩一些，后期再突進。他看到祁司辰沖一名鵝黃色衣裙的村姑笑，便好奇的跟著看過去，這才發現人群中的竟是泰煙，百裏笑著勒住馬欲呼喚姐兒，泰煙急忙沖他比了一個噓，百裏這才點點頭之后疾馳而去。

送走了三人，泰煙有些難過垂下眼睛，她無力的垂下那只原本高高舉起的手，心裏五味雜陳。雖說三個人的心意一直以來都叫她覺得心裏頭生出暖意，他們是打心眼裏信任自己，故而才會對自己心悅，泰煙為此著實感到開心，可是終究她只會選祁司辰一個。若是拒絕了，另外兩個青梅竹馬的情誼，怕是會翻破。純粹的情誼她舍不得割舍，可是，她既然已經心悅于祁司辰，便不能對不住他。

想個半通，泰煙便兀自在心裏點了點頭，開始琢磨著必須得挑個時間跟尉遲落衡和百裏說清楚才行。二人中尤其是尉遲落衡這莽夫，他性子執拗，人又時而像個孩童一般任性隨散，若是自己不同他說清楚，怕是將來會做出一些鉆牛角尖的事來。這次大會結束后，應該是個跟兩人撇清楚的好機會。

泰煙收緊放在心口的拳頭，最終定下心來，決定在六花大會結束后挑出一日，趁二人回營之前，將自己的心事全部同兩位竹馬交代清楚。她歡喜祁司辰，不管大會最終給她定下的夫婿是誰，她都必須向自己心愛的兒郎表明心跡才行，最后無憾無悔的帶著笑容出嫁。

小杏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她在泰煙身側已有數年，自然清楚幾個兒郎對公主的情誼，卻不太明白泰煙如今為什么擺出這副苦酸的模樣，也一直不太明白她為何就跟個死心眼的魚一般認準了那北國的太子。按理來說被三個俊逸的兒郎同時喜歡，這不是好事么？有何愁可憂？自己巴不得有好看的郎君心悅，都求不來呢！再說了，那北國的太子之前名聲聽說一直不太好，還得過咬人的瘋病，相比之下，尉遲公子不就很好嗎？雖說入過奴籍，可是到底靠自己重新爬上來了，如今還是有軍功在身的年輕英雄。

小杏想著便也開始愁了，雖說自己想入尉遲落衡的家門，可是對方到底看不上自己。若想進入尉遲家的門，不如……

柯杏這樣想著，便牽起泰煙的手，笑著道：“姑娘，公子們都走遠了，我們不如換個地方，等著看他們過關卡吧？”泰煙點點頭，她正有此意。柯杏牽著她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一處偏僻的巷子裏，泰煙看著無人的巷子，疑惑問她：“小杏，你莫不是嘴饞了想繞道買些吃食？比試的路應當繞開民居才是。”

柯杏回頭，嘴角扯出一抹心虛的笑：“姑娘，咱們走的是小路，會快一些。”話剛出口，還沒等泰煙反應，二人身后突然傳來一股怪異的花香味，濃濃的花香味撲進泰煙的鼻腔，她沒來及捂住口鼻，只感覺自己的眼皮突然變沈重，接著便身子一軟丟失了神識，栽倒在一個充滿花香味的光潔胸膛裏。

“姑娘當真大膽，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挾持南國的嫡長公主。”

來人輕提唇角，孟浪的挑起泰煙的下巴，欣賞起懷裏傾城的美人兒。柯杏看著不知從哪裏突然鉆出來的男人，她默默的后退一步，謹慎的攥緊了自己的一只袖口：“你是誰？我警告你，快放開我家姑娘，你可識錯人了！”

男人攬著泰煙的細腰卻不松手，反還不緊不慢的覆下了自己的面龐：“好純粹的桔梗花香，可惜，被一些不知名的雜香蓋住了。”他嫌棄的出聲，同時還沈醉的嗅著泰煙胸口，一雙薄唇輕啟，咬住她的衣襟就要叼著掀開，“放肆！！”小杏嚇壞了，她猛地抬起手，正欲把袖子中那些出宮前便藏好的迷香撒向男人，結果卻被對方更快的攥住了手腕，男人傲然一笑：“姑娘，用香，你可遠遠比不過在下。”

接著，小杏的手被轉向一抖，本來打算用給泰煙的迷香便盡數撒進了她自己的鼻腔內，小杏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木色的房間內開著兩扇窗戶，頂上和窗框兩側裝飾著許多道素色的白簾，肉眼可見的家什擺放地則全部布滿了鮮花，整個屋子裏面瞧著宛若是將一個小小的叢林裝進了凡人所住的居室內。泰煙嗅著淡雅的花香味睜開眼睛，只見窗口站著一個修長瘦削的背影，微風吹得白簾輕輕翻飛，遮住了男子的容顏，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泰煙認不清，正欲起身，翻動得被褥發出輕微的簌響。那人正在給花澆水，聽見床上有動靜，轉過頭來笑著問：“殿下，可是醒了？”

泰煙頓住正欲下床的腳，開口問他：“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