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擦著汗，坐在了飄窗上：“我跟你們講，我是真沒見過那么能竄老太太，那叫一個動如脫兔啊，放狗出去都難追到。本來帶了三個人，一個在樓下守著，兩個跟著我，結果好了，那倆小子跟著老太在這29樓樓梯間那是個竄來竄去，可能上上下下，跑了三四個來回吧，現在全在車里趴著去了。你說這年輕人，體力怎么那么差。”

路迎酒笑說：“那你體力不錯?！?

“沒有沒有，”陳奇連連擺手，尷尬一笑，臉頰肉把眼睛擠成了一條縫，“我跑了兩層就停了，讓他們去追了。我好幾年沒做委托了，今天就是想著出來走走，誰知道遇到那么麻煩事。哎對了——你們知不知道對面門人，是什么情況？我聽說，他還在論壇上發帖子了?！?

“我們聯系不上?！甭酚坪唵位卮?。

“這就麻煩了，我們也是。”陳奇皺著眉，“他要是剛受了驚嚇，出去很容易再招鬼。他好像在那啥酒吧工作，我晚點讓人去找他，給他塞幾個辟邪錦囊?！?

看起來，這個委托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畢竟是世家之一，陳家來了人，還是陳奇這種老手，驅鬼肯定是沒問題。

接下來5分鐘，陳奇仔細把手中符紙，貼在了所有窗子四角，順便包裹住了門把手、桌角和沙發腳——他蹲下來時候明顯笨拙，腿麻了，老半天了都站不起來，還是敬閑過去把他拉了起來。

敬閑力氣很大，陳奇那快90公斤人，輕輕松松就被他拽起來了。

陳奇也夸贊道：“小伙子你平時沒少練吧，你是哪家驅鬼師?。俊?

敬閑一笑：“我是路迎酒家里?！?

陳奇愣怔半秒：“哦是小路事務所對吧，那敢情好，果然優秀年輕人都是會相互吸引，我這個前浪是自愧不如哈哈哈哈哈。”他又用手背擦了擦汗，環顧整間屋子，符紙貼得差不多了，“咱們難得見上一面，要不要……在附近找個地方喝茶？”

路迎酒本想要拒絕。

如非必要，他不喜歡和不熟人打交道，更何況對方年紀快比他大了兩輪，喝茶時想必是沒有共同話題，最后就會發展成尬聊和尬笑。

但陳奇畢竟是老油條，似乎察覺到了他拒絕意向，湊近了些，和他低聲說：“既然剛好碰見，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路迎酒挑眉。

陳奇繼續低聲說：“我哥……陳會長之前，不是說正在調查你嗎？”

“調查”。

路迎酒當然記得這個詞。

陳正想讓他卸任首席、調走去別分會時，用就是“調查違紀”這個借口。作為被調查者，他一直不知道具體情況，也不知道如今調查程序走到哪一步了。

路迎酒16歲加入青燈會，19歲當上首席，26歲卸任，算起來已經驅鬼10年了。那么久過去，哪怕是個圣人，也沒法說自己什么錯都沒犯過。陳正一手提拔他上來，想要從過往檔案里揪出個錯，簡直不要太簡單。

陳奇問：“我哥是怎么跟你講，你知不知道，你具體是因為哪個委托被調查？”

“不清楚?！甭酚茡u頭，“我是沒有知情權?！?

陳奇往里屋張望了一眼，確定那個驅鬼師聽不到，又小聲道：“我也是聽聞了一點風聲，小路啊，你這次好像真是攤上大事了。我一直是很欣賞你，所以，想要稍稍幫一下你。你看，要不咱們還是去喝個茶？”

這放在別人身上，該是感激無比，恨不得現在就給陳奇泡上一壺好茶，嘮上個大半天了。

路迎酒卻道：“不必了?！?

陳奇一愣。

路迎酒笑了：“我問心無愧，過去十年如此，未來也如此。”

“……”陳奇一時無言。

路迎酒那雪亮如刀光眼神，讓他千言萬語都卡在了喉口。

只這一秒，他意識到，這是一份哪怕天翻地覆、也不可被動搖坦蕩。

路迎酒說：“我們也不多打擾你們了?！彼泻袅艘宦?，“敬閑，我們先走吧?！?

敬閑應了一聲，跟上他離開腳步。

還是坐著老舊電梯下樓，到了樓下，陽光燦爛。

光線有些刺眼，路迎酒下意識瞇起了眼睛。

身后電梯又是“?！钡匾宦暎谷皇顷惼婕贝掖亿s上來了。

他喘著粗氣說：“唉我想了一下，就算是不方便喝茶，我也有東西可以給你?！彼袅讼萝囪€匙，不遠處，一輛無人黑色賓利后尾箱打開了。

陳奇過去，從里頭拿出了一本厚重書。那書是全新，包裝膠膜還在，通體漆黑沒有書名。

陳奇說：“這是陳家剛修訂完鬼怪圖鑒，還沒正式印刷呢，我手頭上也只有一兩本，你拿走看看吧，光是分類條目都增加了79條，配圖也多了，都是我選呢。”

“……謝謝。”路迎酒這次沒拒絕，接過了那磚頭一樣書。

身邊敬閑不知怎么突然攬上了他肩，往自己懷中帶了帶。

這個動作有些突兀，而且太親密了，路迎酒剛要開口——

砰?。?！

三人扭頭。

30米開外，一輛灰色捷達車頂被砸扁了，玻璃飛出來無數碎片，在陽光下反著尖銳光，灑了敬閑和陳奇半個身子，在手上扎出了幾道血痕。路迎酒因為被敬閑護著，半點沒事，但他根本無暇注意這點細節。

那捷達車頂，是一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