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和十三來到“掃花待客”宅子前,里頭出來位身穿錦袍的少年，拱手相讓。二人還禮而入。那老者正端坐于堂屋中。

不待寒暄,薛蟠先笑瞇瞇道：“老爺子怎么知道我們會來。”

老者亦笑瞇瞇道：“一件事不順,許是運(yùn)氣不佳；每件事不順，必然有人暗地里對付。二位想必是皇孫的人。”

“非也。”薛蟠擺擺手指頭道,“老爺子想錯了。”

老者挑眉，請他二人落座，丫鬟上茶。老者請教高姓大名。薛蟠指十三隨口說人家叫李健仁,自己叫周星馳。十三心中暗暗吐槽他這倆名字編得不好記。老者自稱姓晁,薛蟠他們也沒信。

吃了兩口茶，薛蟠閑閑的說：“晚輩對顧先生有些失望，高估了他。”

“哦？”

“他到處碰壁,并非有人對付他；而是他每每向人下黑手都被察覺、每每失敗。偏他還不知悔改,又朝旁人下手、又被察覺修理。他以為是某個人專門盯著他找麻煩,其實(shí)是每個被他冒犯之人隨手反擊。失敗這么多次,還沒意識到失敗的原因是自己本事不足。”薛蟠悠然道,“我們是胖達(dá)鏢局的。”

老者倒吸一口冷氣。“你們與忠順王府？”

“狗腿子和后臺的關(guān)系。”

老者輕輕點(diǎn)頭,又有些好笑。“山東那事兒是你們做的。地道呢？”

“地道不是。”薛蟠道，“那時候還不歸我們管呢。”

“你們知道是誰所為？”

“知道。”薛蟠幸災(zāi)樂禍拍手道,“真不能怪人家。顧先生壞事沒干成，人家總不能算了、總得略施報復(fù)對吧。再說她也需要錢。正好有人找到她想打探顧先生的消息，就順手賣了。買家也是顧四得罪過的,不然花那個閑錢作甚。”

老者皺眉想了半日：“哪樣是韓先生所為？”

薛蟠微驚,隨即大方道：“堵地道的。”

老者一嘆：“賣方是位姑娘吧。”

“這個不得而知。買方,韓倒是韓，并非‘先生’。她們也在找那位‘韓先生’。好端端的大少奶奶，顧四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老者顯然不信。“周先生打馬虎眼呢。這么大的事只堵個地道？打斷顧四的腿都不為過。”

薛蟠擠擠眼：“無緣無故總不能把甄應(yīng)嘉的孫子過繼到韓家，所以韓家還挺謝謝他的。只咽不下那口氣，故稍作懲戒。”

老者懵了半晌，猛的拍案：“什么！韓家想要那個孩子？”

“嗯。怎么，您以為韓家只有把韓氏嫁給顧四這一種選擇？為什么不能韓氏的丈夫碰巧也姓韓、因病過世了？”

老者眼神瞬間變幻好幾回。

“杜家也是一樣。他還真當(dāng)杜小姐一個名門千金、郡主之女，路人甲能輕易哄騙走？杜爺是整個杜家最讓人無計可施的主兒，正好借他之手歷練歷練。同理郝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當(dāng)皇太后的嫡長侄孫女是誰？”

老者又驚。許久，緩緩搖頭。“那陳家呢。”

薛蟠一愣。“陳家？揚(yáng)州陳家？”

“不錯。”

薛蟠愕然：“陳家又關(guān)他什么事？”說著看了眼十三。

十三懶洋洋道：“我也不知道。合著他哪兒都插一腳。”

老者道：“陳家真是冤鬼作祟么？”

“顯然不是啊！”薛蟠道，“那冤鬼是人家施法拘來的，連陳三姑娘都是故意殺的。”

老者后脊背發(fā)涼。“何人所為？”

“為了將容嬪和寧妃拆伙。一個深得圣寵，一個兒子已長成，這兩位聯(lián)手未免麻煩。”薛蟠答非所問，“不關(guān)皇后事。皇后并沒察覺到此二人對她有威脅。”

老者納罕道：“如此說來是旁的宮妃了？不對付皇后、倒對付她二人。”

薛蟠聳肩：“皇后有三個兒子。太子渾然不知自己哪里不妥，已是等著廢掉；二皇子無能；四皇子肆意妄為。”

老者再驚：“太子哪里不妥？”

思忖片刻，薛蟠反問道：“先義忠親王為何會壞事？”

老者神色大變，怒道：“尊駕何意。”

“如今之太子，犯了和義忠親王老千歲一模一樣的錯誤。”薛蟠肅然道，“他們根本沒意識到，太子是皇朝的繼承人。他們的眼睛既沒有盯著南海倭寇和西洋火炮、也沒有盯著黃河決堤和西北大旱、更沒有盯著玩忽職守和貪贓枉法，而是盯著父親和兄弟。義忠親王是怎么廢的，太子早晚也走同一條路。”

老者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呆了。足有半盞茶的工夫，他森然道：“康王豈非亦是如此？”

“沒錯，今上亦如此。”薛蟠點(diǎn)頭，“然而太上皇已經(jīng)老了，折騰不起；今上正在壯年，有的是時日玩廢立太子。”他頓了頓，“再者，今上被太上皇掐著脖子不能做主多年。等他爹駕鶴西歸，今上如摘枷去鎖、得多痛快？必然愛權(quán)。看年紀(jì)越來越大、想法越來越成熟、幕僚越來越多、早已不需要他自己指點(diǎn)教導(dǎo)的的大兒子肯定會越來越不順眼，比如太子。”

老者面色陰沉，久久無言。

薛蟠接著說：“顧四爺從前做事刀過竹解，不過因?yàn)樗麤]遇上像樣的對手罷了。或是從前的對手層次頗淺，并非有分量的家族。一旦開始往上走，四面赫然皆鐵板。”乃譏誚道，“他與杜小姐其實(shí)沒什么兩樣。”

老者眉頭緊鎖。沉思良久道：“既如此，那批東西我們就暫不動了。”

薛蟠微微一笑：“鏢車抵達(dá)京城之后，諸位請便。山東那位李將軍您老不用擔(dān)心，最多四五個月便能查明真相還他清白。”

老者含笑道：“周先生可知道我是何人？”

“不知。我猜老爺子本以為會見到皇孫的手下。我們可以設(shè)法傳話讓他們派人來。嗯……大概得幾天功夫。”

老者拱手：“煩勞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