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羿早起喂貓,這貓三歲了，沒以前那么鬧騰，他剛一彎腰,突然耳根子動了動,下一刻拎著兩只貓崽向后一撤。

突然，一把鐵索破窗而入，打爛了窗戶,死死抓住墻壁，像是個鐵爪一樣，四周都是蛛網般的裂痕。

老大老二被嚇得要命,汗毛乍起，顧羿松了手，兩只貓立即躲遠。

他皺了皺眉,現在降魔塔守衛比以前松懈不少，徐云騫的意思是顧羿如果想出去轉轉不至于那么麻煩。顧羿第一反應是有人想要救他,但沈唐不是這么沒輕重的人,如果他想要有所動作一定會提前讓顧羿知曉。第二反應是有人想要殺他,要么是挾天子令諸侯把持魔教，要么是那些正道人士前來尋仇。

顧羿面不改色,身邊一把刀都沒有,走到窗邊冷冷一抬眸，管他是天王老子,今日敢來降魔塔,顧羿能讓他有去無回。

他剛推開破爛的窗戶,隨即一愣，天目峰對面懸崖上站著一位少年，身著一件淺灰道袍,額頭上一個明晃晃的火云紋。

顧羿記得這人是徐云騫的小徒弟名叫伏城，當年還是自己一把把他撈出來的。

顧羿本來是想出來殺人滅口，看到這小東西之后笑了笑，倚著門看伏城，大概是想看看他到底要折騰出什么花樣。

伏城拉了拉繩索，仿佛在確定是不是抓牢了，旁邊就是鐵索，那伏城此舉可能是為了丈量長度，兩個山峰之間到底有多遠。

伏城不知道有多遠，顧羿知道，大概有百丈遠，對于習武之人來說百丈不算遠，如果輕功好，眨眼間便到了，問題是中間是萬丈懸崖，不能點地也不能借力，如果他想一步跨過來，那就是實打實的功夫。

天目峰旁邊就是石筍峰，石筍峰比天目峰更為險峻，石筍峰如同深淵中長出來的一根竹筍，大有沖破云霄的架勢，山峰又窄又尖，常人根本站不住腳。

伏城手中還有一道鎖鏈，他在手中借力，手中一個用力，鐵索呼嘯而出，可惜，連石筍峰都沒碰著。

伏城試了三四次都沒成功。

傳聞仙人一步入天道，要跨越的是石筍峰，武功高強的人，能一步跨越百丈，顧羿一眼就瞧出來，他可能原本是想直接扔到石筍峰，想拿天目峰練練手，看看自己的功力到底幾分。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心氣兒這么高，大概是無知者無畏，也不怕摔死。

伏城之后日日前來，每日都在估量，都是在扔繩索，一直都沒成功，不過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顧羿每日出來看他，以為這小子大概是腦子還算好使，知道自己現在功力夠不上放棄了。

伏城一連來了一個月。

顧羿以為他這次又是來隨便看看，沒想到這次不同，伏城直接放下繩索，仿佛放棄了丈量長度，竟然開始后退，同時在心中默念，然后后退數步，助跑一樣飛奔向前。

他用的力道大，狂風把他的衣袍灌滿，整個人逆風而行，到懸崖邊時，伏城一腳踩著懸崖。

突然，他猛地向前一沖，整個人拔地而起，向前一躍。

可惜技不如人，距離石筍峰還有三丈遠時，人在半空之中突然急速下墜，如同一只折翼飛鳥，緊接著顧羿聽到一陣刺耳的響聲，大概手中有匕首，此時在刻上懸崖阻擋下墜的勢頭。

顧羿嘖了一聲，這小東西真會找死，他剛身形一動，趁現在還來得及，想要把徐云騫的傻徒弟撈回來。

只不過他還未動手，突然聽到一聲歡呼，少年的尖叫聲極為嘹亮，仿佛這世界廣闊無際，天涯海角也能征服。

伏城用劍捅入石壁，將自己整個人蕩起，然后穩穩跳在石筍峰上，少年站在石筍峰之上，腳下云氣繚繞，如同一個王者俯視自己的江山。

顧羿莫名被他感染，笑了一聲，現在才明白徐云騫為何要收伏城當徒弟，徐云騫不是發善心，路邊看到什么貓貓狗狗就想撿回來，大概是真看中了伏城的根骨。伏城十五歲就有這種資質，未來必定不可估量。

突然，顧羿眼睛一瞇，看到懸崖對面的樹后還藏著一個人，顧羿目力極佳，看到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站在樹下遙遙看著伏城發瘋。

他穿著打扮極其貴氣，顧羿看不清此人具體什么表情，也能察覺出這人長得十分精致。

顧羿想到了，今日是永樂帝上山祈福，跟徐云騫密談，這小少年大概是當今太子周衡。

顧羿仔細回憶，他記得自己親歷過周衡的出生，當年華清行宮陳皇后委托顧羿殺顧天青，當年那個孽種一樣的太子如今十三歲。

顧羿想到這兒笑了，他嘴角的笑容極其諷刺，顧羿已經退隱江湖，未來是他們的。永樂帝如果發現太子爺不是太子，那永樂帝和太子之間相爭，必然只會活下來一個。

他當時幾乎惡毒地想，永樂帝作孽多端，當年顧家一百四十口人命，血債累累，總有人來收拾他。

顧羿最多給這小崽子十年功夫，等十年之后顧羿出山，周衡若是還沒動手弒帝，顧羿不介意做那個弒帝的反賊。

·

夜晚徐云騫講經歸來，顧羿翹著二郎腿坐在飯桌前，他腳尖點地，穿著一身黑衣，漫不經心地撐著扶手，嘴角一抹譏笑，仿佛是算計著什么事兒，隨時隨地是準備要人命。

一張飯桌坐出一種龍椅的架勢。

顧羿被他養了兩三年，這幾年開始有些乖張，愿意露出爪子，別人越活越沉悶，顧羿越活越有精力。

徐云騫放下食盒，里面是顧羿愛吃的魚，問：“你遇到什么好事兒了？”

顧羿一抬眼，眼中戾氣斂去七八分，撐著下巴問：“你小徒弟叫伏城對吧？他怎么樣了？”

徐云騫不知道顧羿為什么突然對伏城有興趣，道：“挺好的。”

顧羿問：“他有什么毛病嗎？”顧羿覺得伏城好像有什么毛病，他像伏城那么大的時候只會到處玩，想不到日日夜夜來這懸崖邊轉悠。

徐云騫想了想，和盤托出，“他不能殺人。”

顧羿好像聽到什么奇事，這世上還有人不能殺人的？他聽到這兒向前傾了傾身，問：“把脖子湊在他面前也不能殺？”

徐云騫道：“不能。”

顧羿笑了一聲，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世上還有這樣的奇人，武功資質這么高，卻不能殺人。像是給一條惡犬強行套上枷鎖，像是將一把妖刀強行封印。

徐云騫也一停，道：“有時候覺得我害了他。”

顧羿不相信自己師兄能害人，收起那副嬉皮笑臉的面孔，問：“怎么說？”

徐云騫給顧羿盛了飯，道：“我讓他不要濫殺。”

徐云騫告誡伏城不要殺人，結果伏城真的不能殺人，人在江湖上闖蕩，不能殺人就是待宰的羔羊，什么時候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