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革聯”1號勤務員杜長海近來常常有種異樣的感覺,其癥狀是這樣的,神經中樞總處于一種高度興奮的狀態,走路時腳底像是裝了彈簧,地心引力似乎有點不起作用了,就像在月球上行走一樣,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他的腦子也處于半昏沉狀態,很像酒至半酣的感覺,渾身像鼓足了風的船帆,有種飽脹感。連皮膚都有些異樣,任何觸摸都能引起一陣陣使人戰栗的快感,猶如春風掠過湖面吹皺的水波。連他老婆都發現他有點兒不大對勁兒,跟中了邪似的。從早到晚,不知疲倦,精神頭兒大得驚人,身為1號勤務員,他現在可謂日理萬機了,這要在以前,以他的身板,早累成一攤爛泥了。可現在有點兒奇怪了,怎么精力這么充沛?晚上在床上和老婆親熱起來竟沒完沒了,不折騰個大半宿不算完,而僅僅一年前,他老婆還一口咬定杜長海患了陽痿呢,為此還差點兒離了婚,咋就現在成了這模樣?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人和莊稼一樣,旱了澇了都不行。杜長海自己明白是咋回事,這叫激情。人要沒激情,生活就太乏味了。只有時勢才能創造出激情。
自從他轉業到地方當了一個機關的行政處長,可把他委屈死了,行政處是管理機關后勤工作的,食堂、司機班、電話總機、水暖電工等工作都要一手抓。哪個環節沒干好都要挨罵,行政處是干嗎吃的?連這點兒工作都做不好?他杜長海好歹也在朝鮮戰場上指揮過炮兵團,他是個天生的軍人,真正的軍人是不喜歡和平環境的。一個有如此輝煌的軍事生涯的副團長,怎么能一輩子窩在一個機關里干些令人厭煩的后勤工作?部隊從朝鮮回國后本來準備參加授銜,可一道命令下來,杜長海所屬部隊的番號被撤消了,本來能授個中校軍銜的杜長海被迫轉業,壯志未酬啊,這輩子投身軍旅,本來應該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在沙場上建功立業,可偏偏命運捉弄了他。
他消沉了,這是個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的社會,所有的位子都有人捷足先登了,一切都要論資排輩,耐下心來熬年頭,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他也許這輩子就埋沒在機關里。而現在,命運終于給了他一個機會,以前被視為神圣不可侵犯的舊秩序被摧毀了,以前那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相繼倒臺,連他的頂頭上司,局長和黨委書記都被剃了陰陽頭,掛起了大牌子,撅著腚在八月的毒日頭下被批斗幾個小時還一個勁兒地向造反派點頭哈腰。杜長海以前對領導可是高山仰止般地尊敬,而現在,世界算是倒過來啦,舊秩序被摧毀了,而新秩序還沒來得及誕生,這個機會是千載難逢的。中國的歷史已多次證明,只有在亂世,小人物才有出頭的機會。歷史是個變幻無窮的魔方,在有限的空間里不斷地排列組合。既然有幸遭逢亂世,何不揭竿而起,為以后的權力再分配打些基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和“井岡山兵團”的戰斗已進入相持階段。杜長海出色的步炮配合戰術使對方心有余悸,在短期內還無力展開新的攻勢。杜長海在抓緊時間完善自己的指揮系統,他設置了司令部、作戰部、情報部、后勤部,四處網羅退役軍人,最好是當過作戰參謀的轉業軍官。他要組建自己的參謀班子。想是這么想,真要做起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復員軍人倒是不少,但當過作戰參謀的轉業軍官可不多。
人就是這樣,運氣來了你擋都擋不住。杜長海正為自己的參謀班子傷腦筋,一個轉業軍官就自己找上門來。這是個一看就很精干的家伙,他名叫張重,曾在新疆軍區當過作戰參謀,因和領導鬧矛盾,一賭氣便要求轉業。到這個城市后,還沒來得及分配工作,因為復轉軍人安置辦公室的工作已陷入癱瘓,部隊發的一點兒轉業費已快花光了。他聽說“紅革聯”是本市的左派組織,只希望運動結束后,能給解決工作問題。
“打過仗嗎?帶過兵嗎?”杜長海一點兒客套沒有,開門見山地提出兩個問題。張重的脾氣倒像個軍人,一點兒廢話沒有:“1962年中印邊境反擊戰,我指揮過一個營。”
“咱們談談戰術問題怎么樣?”杜長海試探道。
“現在沒有敵我態勢圖,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這樣好不好?借我輛自行車,我到雙方陣地附近轉轉,明天我做個沙盤,到時候再談。”
杜長海故意說:“現在雖然沒有大的戰斗,可前沿冷槍不斷,到處都是狙擊手,你去偵察可有危險呀。”
張重淡淡一笑:“怕死還敢去當兵?再說,這充其量是場武斗,算不上戰爭。”
“都使用過什么武器?最精通的武器是什么?”
“所有輕武器都玩過。最精通的大概是手槍吧。”
杜長海把手槍拍在桌上,說了句:“試試看。”
張重倒也不客氣,他抓起手槍“嘩”地頂上子彈,走到窗前向30米開外的電話線“啪!啪!”兩槍,電話線被打斷兩根耷拉了下來。
杜長海倒吸一口涼氣,平心而論,他自己可沒這本事。
第二天,張重捧來一個精致的沙盤,上面雙方的兵力布防和火力點,臨時工事及敵我態勢都標明得很專業。張重問:“還需要我講解一下嗎?”
杜長海笑了:“算啦,你不用講了,你現在是我的參謀長了,這個職務還算滿意吧?”張重倒是寵辱不驚,他面無表情地說:“干什么都行,服從分配嘛,只是別忘了將來給我安排個工作。”
杜長海面臨著一個問題。經過幾次戰斗,他手里的彈藥消耗得差不多了。文攻武衛隊員們畢竟不是正規軍,他們缺乏戰場經驗,膽子小,往往沒看見人影便將子彈潑水般地掃過去,到頭來戰果不大,彈藥的消耗量卻是驚人的。杜長海手里沒有兵工廠,彈藥補充成了大問題。再打駐軍的主意已經不太好辦了,駐軍已加強了戒備,擺出了一副強硬姿態,曾經宣布過支持“紅革聯”的野戰軍,近來忽然態度曖昧,只是口頭上籠統地表示要支持左派,可光說不練,什么實際行動也沒有。據情報,野戰軍的領導層里關于支左問題的態度不統一,那個冥頑不化的李軍長和堅決支持左派的馬政委鬧得形同水火。
杜長海以“紅革聯”1號勤務員的身份求見李云龍,他自信憑自己對革命事業的忠誠和良好的口才能夠說服這個軍長支持自己的組織。李云龍馬上回話了,可以來談談。
杜長海乘坐一輛“嘎斯69”蘇式吉普車,后面跟著一輛“解放”卡車,里面坐著他的警衛班,警衛班有二十多人,著裝一律是藍色勞動布工作服,頭戴柳條安全帽,胸前扎著三個彈夾的帆布子彈袋,每人配備著56式沖鋒槍和54式手槍兩大件,顯得很氣派。
野戰軍司令部已進入臨戰狀態。大院門口堆起了沙包工事,前面擋著蛇腹形鐵絲網,工事后面伸出幾支重機槍的槍管。一個佩戴著值勤袖章的值班軍官一手拿著指揮旗,一手拎著機頭已張開的手槍站在白色停車線后面,大門左右兩側各站著四個頭戴鋼盔手持56式半自動步槍的士兵,軍官和士兵像鋼澆鐵鑄一般站得筆直,鋼盔下黝黑的臉上殺氣騰騰,手上雪白的手套和刺刀銀色的光芒在陽光中交相輝映。就算杜長海見過大世面,此時心里也有些發毛,暗暗嘀咕:媽的,到底是野戰軍,派頭就能壓死人。
值班軍官聲稱他接到命令,只允許杜長海一個人進去,其余的人應全部站在停車線外等候。警衛班的弟兄們不干了,他們群情激奮地嚷著:“我們是警衛,頭兒走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一個軍部有什么了不起?”
值班軍官似乎懶得和他們費口舌,只是干脆地喝道:“未經允許越過停車線的,一律格殺勿論,機槍準備。”沙包工事后傳來機槍的拉栓聲,門口的八個士兵幾乎同時拉開槍栓,將子彈頂上膛。杜長海一見事情要鬧僵,忙揮揮手,命令部下退到停車線外,自己走了進去。
他在會客室里足足坐了40分鐘,在這期間連杯水都沒人給他倒,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當李云龍軍容肅整地出現在他面前時,杜長海條件反射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以標準的軍人姿態立正敬禮,李云龍冷冷地擺擺手:“你沒穿軍裝,行什么軍禮?稍息吧。”杜長海被一口氣噎在那里,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沒敢發作,他被眼前這個軍長的氣勢震懾住了。李云龍披著一件1955年授銜時發的毛嗶嘰將軍風衣,兩腿微微叉開,雙手背在后面,臉上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眼里射出兩道寒光,刺得杜長海很不自在。
李云龍說話了:“聽說你在部隊當過副團長?哪個部隊的?”
“xx軍。”
“哦,軍長是孫瘸子吧?他是二野的老家伙了。”
杜長海說:“首長認識我們軍長?”
“嗯,長征時認識的,那時他是騎兵營長,這家伙脾氣暴,愛罵人,成天日爹操娘的,他那條腿還瘸著嗎?”
“還有點兒瘸,聽說是參加西路軍時在河西走廊負的傷。”
李云龍說:“你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我是以‘紅革聯’1號勤務員身份來請求解放軍的支持的,我們在反動組織‘井岡山兵團’的武裝進攻下,處境很困難,根據中央‘文革’小組的精神,解放軍要支持革命左派……”
李云龍打斷他的話:“我們不是表態了嗎?解放軍當然要支持左派,還能去支持右派嗎?這點兒道理還能不懂?還用中央‘文革’小組來教嗎?”
“可是,我們需要的是實際的支援,我們缺乏彈藥,缺乏重武器,缺乏通信工具,還需要懂軍事的指揮人員,我們的傷員需要得到部隊醫院的搶救治療,我們需要實際的幫助……”
李云龍豈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是在發泄不滿呢。李云龍強壓著怒氣,盡量緩和地說:“哦,你還缺乏重武器?連59式坦克和152加榴炮都有了,你當過副團長,應該知道我軍的兵力火器,像152加榴炮這種口徑的重炮,至少是師屬炮兵才配備,你夠富的了,還想要什么?是不是再給你幾顆中程戰術導彈?”他的口氣突然變得尖銳起來,“你想過沒有?憑你手里的重炮和坦克,再加上幾個基數的炮彈,一旦開火要炸死多少無辜的老百姓?要毀掉多少建筑和財產?同志哥,這里不是朝鮮戰場,是我們自己的國土,是我們自己辛辛苦苦建設起來的城市,你腦子一熱就要毀了它,這是犯罪……”
“首長,我不同意您的觀點,您為什么只算經濟賬,不算政治賬呢?毛主席說:‘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和的余地。’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這兩個階級的大搏斗,大較量,是生死攸關的問題,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我們響應毛主席的號召,起來造資產階級的反,是堅定的革命左派,而反革命組織‘井岡山兵團’卻企圖復辟資本主義,他們武裝到牙齒,殺害我們的戰士,向我們猖狂進攻,我們如果再不拿起武器,就要犯右傾投降主義的錯誤。您是老紅軍,我軍的高級干部,我尊重您的歷史,但是我也要指出,您的思想已經跟不上時代發展的需要了,危險啊首長,不管您的資格有多老,功勞有多大,如果放松了世界觀的改造,就會被歷史所淘汰,就會走向人民的對立面……”
李云龍嘴笨,還真有點兒招架不住,杜長海那兩片嘴挺利索,一套一套的,你還沒法駁倒他。因為他的理論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來自最高決策層,中央“文革”小組的理論你能說它是放屁嗎?李云龍憐憫地望著這個頭腦簡單的前炮兵團副團長,他不是壞人,他真誠地相信自己是堅定的革命左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衛毛主席、保衛“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他是真誠的,絕不虛假。李云龍想,越是這樣的家伙越危險,他的腦子已進入狂熱狀態,什么也聽不進去,惹出多大亂子也不管。死幾個人算什么?要奮斗就會有犧牲。“文化大革命”成績是大大的,損失是小小的。亂了怕什么?亂了敵人,鍛煉了群眾。大亂才能達到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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