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來自最高決策層的指示,每句話都能讓杜長海當作武器,把李云龍噎得一愣一愣的,你還沒法反駁他。李云龍耐著性子揶揄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是老粗,沒文化,理論水平沒有你高,你的幫助教育我記住啦。至于如何給你實際上的支持,我看還是這樣,你不是有熱線直通中央‘文革’小組嗎?你請中央‘文革’小組給軍委下個命令,只要有軍委的書面命令,別說給你武器彈藥,我這個小軍長給你當警衛員都行。你看,我才配一個警衛員,你的排場比我大,硬是一個警衛班,軍區司令也不過如此嘛。來人呀,給我送客……”他吼道。
“井岡山兵團”的1號勤務員鄒明這兩天也正在為彈藥的事傷腦筋。他知道,雙方的前沿陣地處于對峙狀態是由于雙方都缺乏彈藥,都無力發起進攻。這時,只要一方有了充足的彈藥,均衡馬上會被打破,雙方實力的天平就會向一方傾斜。鄒明是個處事果斷的人,他根本不想征求任何人的意見,這種事需要的是決心和魄力。雖然省軍區暗中支持他的軍事行動,可再也不敢故意敞開彈藥庫讓他去搶了。據說省軍區上次的舉動已經挨了軍委的批評,暫時不敢明著對“井岡山兵團”進行軍事援助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野戰軍的主意。他知道野戰軍有個巨大的彈藥庫,把這個庫弄到手,今后幾年的彈藥都不用發愁了。軍事禁區算什么?以革命的名義是沒有什么地方不能進的。別看駐軍荷槍實彈,如臨大敵,聲稱已進入一級戰備,真要沖進去,他敢開槍嗎?向革命造反派開槍,他李云龍還要不要腦袋了?這是鎮壓革命群眾的劊子手,他敢擔這個責任嗎?不然,全國都在搶奪駐軍的武器,怎么就沒有一支部隊敢開槍呢?
鄒明連夜派出了一支幾百人的部隊,乘坐著二十多輛卡車向軍事禁區駛去。這支部隊的成員全部來自西區,是東風機械廠的產業工人,其中還有不少復員軍人。他們手里的武器很雜,因為這些武器除了來自省軍區武器庫,還有一部分是來自本市武裝部的武器庫。武斗隊員們手里的槍五花八門,正規軍早已淘汰的日制38式步槍,歪把子機槍,蘇制ppsh-31型沖鋒槍,還有的就是解放戰爭時繳獲的美軍“二戰”時的裝備,像“湯普森”沖鋒槍,m1卡賓槍,都是20世紀40年代初美軍的裝備。這些武器由于長期磨損精確度差,故障率高,子彈不通用,零件也不可互換,打起仗來能把人急死。前步兵團長鄒明為這件事急得睡不著覺,這也是他痛下決心的原因,除了野戰軍的現役裝備,他還能想出什么辦法?
車隊浩浩蕩蕩向郊區疾駛著,復員的老兵們浮想聯翩,仿佛回到了以往的戰斗歲月,沒當過兵的青年工人們更是激動萬分,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你到哪兒去找這種機會,手里端著真家伙,想打誰就打誰。此時的城市,即使在夜里,也充滿了戰爭的喧囂。夜色中時時升起一顆顆照明彈又徐徐落下,各種顏色的信號彈此起彼伏,隨風傳來零星的機槍點射聲,拖著長長尾跡的曳光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銀亮的彈道……一個解放戰爭時參加過天津巷戰的老兵在車廂里大發感慨:“真他媽的,又回到從前啦,當年陳長捷那小子……”
車隊第一輛卡車的駕駛員似乎沒聽見什么動靜,卡車的兩個前輪胎就癟了,他猛地一腳踩住制動器,卡車在慣性的沖力下歪歪斜斜地撞到路邊的電線桿子上,車上的武斗隊員捂著撞疼的腦袋大聲地咒罵起來。為了不耽誤時間,第二輛卡車猛打方向盤繞過第一輛車準備繼續前進。誰知還沒來得及繞過拋錨的卡車,兩個前胎也突然沒氣了,兩輛卡車把窄窄的路面堵得死死的。一個當過偵察兵的復員軍人,他的耳朵很靈敏,他好像聽見兩聲微弱的鈍響,似乎很熟悉,他琢磨了兩分鐘,突然恍然大悟地叫起來:“媽的,前邊有人朝輪胎開槍,這槍上安了消聲器……”武斗隊員們憤怒起來:“這是反革命分子在伏擊我們,弟兄們,開火!”隊員們跳下汽車展開散兵線向前方的黑暗中猛烈射擊,不同型號的槍支噴出長長的火舌像金蛇狂舞,灼熱的彈殼四處崩濺……當所有彈夾都打空時,武斗隊員們發現,對面黑暗中沒有還擊的槍聲,他們面面相覷,開始懷疑起那個老兵的話是否是虛張聲勢。
鄒明乘著一輛北京吉普走在車隊后面,聽到槍聲后,他命令駕駛員越過車隊沖到前面,當他握著手槍從吉普車里躥出來時,隊員們正端著空槍發愣,連他們自己也鬧不清是否真有人向汽車輪胎開槍。鄒明到底是當過團長的人,他很果斷地命令隊員們把擋住路的兩輛卡車推開,他憑直覺判斷,對面伏擊的人不會太多。不然,就不是這番光景了。十幾個隊員沖過去推車,沒等推動卡車,前方又是幾聲微弱的鈍響,五六個隊員立刻中彈跌倒,其余的人馬上臥倒還擊,一陣速射后,前方又沒了動靜。鄒明發現了一件怪事,所有的中彈者都是被子彈擊穿了小腿肚,腿骨雖然沒受傷,但子彈造成的貫通傷也夠嚇人的,彈頭只在進口處留下一個不起眼的小洞,子彈出口處卻被撕下酒盅大小的一塊肌肉組織。鄒明的心里一動,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感到對面黑暗中潛伏著一種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的力量,正在極其耐心地捉弄他,就像貓玩兒老鼠一樣。
鄒明是1942年入伍的老兵,從戰士干到團長,經歷過上百次戰斗,可謂久經沙場了,可今天,他第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他感到自己像條放在砧板上的魚,正毫無辦法地任人宰割。他手下的隊員們不知道鄒明正在想什么,他們有種急于報復的愿望,一部分人正在拼命射擊,一部分人又在推車。鄒明猛地揮動手槍大吼道:“注意隱蔽!”然而已經晚了,又是幾個隊員一頭栽倒,鄒明握槍的右手突然像遭到電擊,手槍發出一聲尖銳的金屬哨音飛出三米開外,在一股巨大沖擊力的震動下,他的右手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一個隊員撿回了手槍,大家都驚駭得愣住了,一發子彈準確地打在槍管套筒上,套筒被打變了形。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這仗沒法兒打了。對手是手下留情了,否則,憑對方的槍法,鄒明就算有十條命也完蛋了。受傷的弟兄們畢竟不是真正的軍人,貫通傷帶來的巨大疼痛使他們顧不上面子了,傷員們都大聲哭號起來,隊員們的士氣迅速低落下去,況且傷員再不抬回去治療,會失血過多造成死亡的。鄒明不再猶豫了,他果斷地下達了命令:“撤!”
事后在總結會上,鄒明把玩著那支幾乎報廢的54式手槍,心想,媽的,要說這是“紅革聯”干的,鬼才相信。“紅革聯”要有這本事,仗就不用打了。這些神秘的槍手簡直就像幽靈,真他媽的專業。鄒明在十幾年的軍人生涯中,似乎還沒見過這么高水平的槍法,槍手射擊位置隱蔽得極佳,連射擊時的口焰都用某種很專業的辦法消除了,消聲器成功地掩蓋了槍聲,叫你根本無法察覺子彈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更令人不解的是當時處于黑暗之中,黑暗中射擊,槍法竟能如此出神入化,簡直不可思議。
鄒明給一個老戰友掛了長途電話,這個老戰友在西南的一個兵工廠工作,從事的是輕武器研究,老戰友仔細聽完鄒明的敘述,連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那些槍手裝備了紅外線瞄準鏡,現在一些發達國家的軍隊都裝備了這種瞄準鏡。在可見光是零的情況下能清楚地看見你。咦?真怪了,這種瞄準鏡我國別說裝備部隊,連科研樣品還沒出來呢,你怎么能見到?”鄒明不是傻子,他明白了,現在他最危險的對手不是“紅革聯”那些烏合之眾,而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強大力量,這個對手處事很有分寸,只是向他發出一種警告,似乎在告訴他,如想要他的腦袋,就像探囊取物一樣。想到這里,鄒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座城市的武斗進入對峙狀態,城市的一條主要干道——朝陽路成為兩軍陣地之間的分界線。由于雙方都缺乏彈藥,所以沒有爆發較大的戰斗,只是在雙方的前沿陣地出現了大量的狙擊手,每幢建筑物的每個窗戶都成了狙擊點,只要有個目標暴露在窗口超過30秒鐘以上,立刻會被來自不同方向的子彈擊中。昔日繁華熱鬧的朝陽路現在變得死氣沉沉,終日不見一個人影。大街東西兩側的樓房墻壁上,布滿了蜂窩狀的彈孔和82式無后坐力炮的炮彈炸出的不規則狀的大窟窿,空氣中蔓延著濃濃的火藥味。南北走向的朝陽路的南側是個丁字路口,路口的一座四層樓房后面,有一座高達八十多米磚砌的大煙囪,煙囪的側面有鐵梯,可供單人上下,煙囪的頂部很寬敞,像個小平臺。
身穿便衣的李云龍正手持望遠鏡趴在煙囪頂上向武斗雙方的陣地進行觀察,他身邊趴著一溜兒孩子,李健李康兄弟和趙山等兄妹四人。孩子們第一次參與這種冒險活動,心里既興奮又緊張,都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在李云龍的望遠鏡里,雙方的攻守態勢一覽無余,用沙包堆成的街壘工事,臨街樓房地下室窗口改成的暗射擊孔,還有一些精心偽裝過的暗火力點,都收進了李云龍的視野。
當這個城市的武斗處于萌芽狀態時,李云龍沒太在意,他認為那不過是造反派們在打群架,互相扔扔磚頭瓦塊兒,再急了眼玩兒玩兒冷兵器就差不多了。誰知這些造反派一玩兒就收不住手了,機槍、沖鋒槍都嫌不過癮,坦克和大炮都用上了,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政治觀點的分歧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用盡一切方法將對方在軍事上打垮。此時,戰爭已經成了目的。李云龍的心里很矛盾,從理智上講,他認為這種動槍動炮的武斗純屬胡鬧。但從感情上講,那久違的槍炮聲對他的確是種誘惑,打個不恰當的比喻,猶如被去了勢的太監猛地見到橫陳在眼前的美女一樣,心中極度渴望卻不能為。身為職業軍人,他對眼前發生的戰爭不可能無動于衷,即使沒有參與的可能性,也要做個內行的評判者。一個職業軍人要時時抑制那種對戰爭的沖動,是件很痛苦的事。
李云龍把望遠鏡傳給孩子們觀察,他點燃一支香煙吸了一口忍不住罵了起來:“蠢貨,蠢貨,都是他娘的蠢貨,杜長海和鄒明都是當過團級指揮員的人,也都參加過實戰,一場小仗就打成這樣,不是蠢貨是啥?”李健和趙山都是中學生了,從小生長在軍人家庭對軍事多少都有興趣,他們最近和司令部的幾個作戰參謀混得挺熟,還經常在沙盤上玩玩對抗游戲,知道一些軍事術語。
李健把望遠鏡傳給趙山,疑惑地問道:“爸,我看他們的陣地設置得不錯呀,您看,火力點有明有暗,有高房工事,有地堡,街壘工事像是個火力支撐點,一旦開火就能組成交叉火力,我看雙方都挺內行的,看不出有什么漏洞。”
趙山用望遠鏡觀察著說:“爸,我看出點兒問題,他們的射孔開得不怎么樣,視野和射界都太窄,還有,兩個陣地之間的障礙物太多,有廢棄的沙包工事,有防坦克樁,還有一輛被擊毀的公共汽車,這些東西都有可能被進攻一方利用,成為對方的掩體,還有,雙方表面上雖然都注重交叉火力的運用,但還是有不少射擊死角。”
李云龍滿意地說:“嗯,我看趙山就比李健聰明,李健是個笨蛋,玩兒了幾天沙盤游戲就以為自己是將軍了,告訴你,你小子還沒入門呢。趙山觀察得比較仔細,看出了一些問題,說得也有些道理。咦?你先別笑,得意個什么?我下面的話還沒說完呢,這叫‘五十步笑百步’,你們兩個再加上杜長海和鄒明,思路是一樣的,你們的眼睛只盯著對方的陣地,只關心對方的火力配置、射擊角度和正面進攻的路線,這樣想,思路就走進死胡同了,就算是成功地打過去,突破了對方的防線,那又怎么樣?撕開了一個口子向兩翼發展一下,那不過是在對方防線上打進了一個楔子,離全殲對方還遠著呢。這種戰術太小家子氣,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娘們兒,只盯著眼皮底下的雞毛蒜皮。打仗的原則,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就像毛主席說的‘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咱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觀察呢?原因就是這里是全城的制高點,戰場的全局一收眼底,這樣就會對戰場全局有個總體的把握。大家注意一下,現在交戰雙方的兵力布勢很糟糕,都采用了兵力密集的收縮防御,點大面小,在地形的利用上都屬于消極防御,似乎都等著對方來進攻,恰恰忽略了一條重要的戰術原則:‘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至于進攻的路線就大有講究了,進攻的目的不是為了擊潰對方,而是尋找薄弱環節在幾個點上進行突破,然后進行穿插分割,合圍對方的重兵集團加以殲滅。大家想一想,現在這仗該怎么打?”
趙高腦子最快:“爸,我知道了,這條朝陽路的南北兩端是平房居民區,小巷很多,最適合繞過去……”
“這不叫繞過去,叫迂回滲透。”李云龍提醒道。
“現在雙方都是收縮防御,顧不上兩翼,我要是指揮員,就來個正面佯攻,兩翼迂回包圍對方,圍住以后再穿插分割。”趙高說。
李云龍教訓道:“你以為就你聰明?人家當過團長的人還不知道兩翼迂回、穿插分割?這種小兒科的戰術連當排長的都懂。你再仔細看看‘井岡山’陣地的兩翼防守得很好,幾乎沒有破綻。嗯,那些小巷口有幾輛被擊毀的汽車,我敢說這汽車上有名堂,很可能設置了電發火的定向雷,我去查過,這些渾蛋搶了工兵營的一些定向雷,那個鄒明要不用在這里我就不姓李。你們看,那輛汽車前面的地面上比較干凈,而汽車后的地面上倒凈是碎磚爛瓦,這是偽裝,為的是掩蓋連接爆破控制器的電線,這種雷殺傷力很大,幾百顆鋼珠能形成180度的殺傷半徑。那個杜長海也鬼得很,他早看出了這里的名堂,才不觸這個霉頭。看來雙方都是受地形限制才成這種格局。”
李健說:“要這樣說,雙方的指揮員都沒什么失誤,正面強攻和側翼迂回都不可取,那只好這樣僵持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李云龍笑道:“傻小子,進攻和防御不僅是在一個平面上,還應該是立體的,也就是說應該從空中、地面和地下組織進攻和防御。當然,按現在雙方的條件,可以忽略空中進攻,因為雙方誰也沒有直升機。可是忽略了地下這個層面就太愚蠢了。”
趙山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您是說地下有通道?”
“沒錯,這個城市的下水道修建工程我們部隊也參加了,污水主干線的管道里能并排走兩個人,這就簡單了,有個小型的突擊隊就夠了,只要端掉對方的指揮部,對方就會不戰自潰。我剛才用遠望鏡仔細觀察了,雙方防區內下水道井蓋好像都沒有采取措施,這幾乎是致命的疏忽,任何一方先想到這點,這仗就不用再打啦。”
李健不以為然道:“爸,您參加過修建工程,可他們哪兒知道這下水道的事?”
“一個普通人想不到這些當然沒什么,可一個指揮員就應該想到,在戰爭中任何微小的疏忽都會付出血的代價,沒想到根本不是理由,誰沒想到誰就是蠢貨,就不配當指揮員。”
李云龍一想起這兩個前志愿軍團長就怒不可遏,他們在這個城市里打仗鬧事倒尚在其次,最使他憤怒的是,這兩個家伙的戰術思想竟如此僵化,如此平庸。在李云龍看來,這兩位的指揮能力當個連長都勉強,居然還當過團長,看來,不光這兩個家伙是蠢貨,連提拔他們的人都是蠢貨。
“啪!”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打在煙囪頂部的棱線下,不知是哪方的狙擊手發現了煙囪上有人,先開了一槍,緊接著,機槍和沖鋒槍就打響了,子彈“嗖嗖”地掠過。李云龍安慰孩子們:“別害怕,梯子一側是射擊死角,大家慢慢下,撤退!娘的,欺負老子沒挺機槍,敢向老子開槍……”
李云龍組織“戰地參觀團”一事被田雨知道了,氣得田雨一天沒吃飯,她向李云龍大發其火:“我看你腦子有毛病了,一看見別人打仗就激動,自己去還不算,把孩子們也帶去,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險?咱們自己的孩子先不提,要是趙家兄妹出點兒問題,咱們怎么對得起趙剛和馮楠啊?我就不明白,怎么世界上還有這種人?要是自己去打仗激動一下還情有可原,怎么見到不相干的人打仗他也激動?即使是拿破侖對戰爭也沒像你這么狂熱,快60歲的人了,也不覺得難為情……”
面對妻子的責難,李云龍訕訕地蔫了,一句嘴沒敢回。他知道自己近來由于心情壓抑,做了些過分的事,比如整治馬天生,事后也有些后悔,一個堂堂軍長,怎么心胸如此狹窄,做些上不得臺面的事?就像個農村孩子,偷偷去堵仇人家的煙囪。這次爬煙囪也是,要真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杜長海此時正在他的指揮部里和他新委任的參謀長張重密談。杜長海很久沒有這樣的談話對象了,他手下當過兵的人不少,可真正懂戰術的職業軍人,除了張重就沒有第二個人了。今天他倆討論的題目是杜長海擬定的,叫“城市巷戰中步炮配合戰術”。杜長海點燃一支香煙,猛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向天花板吐出了一個大煙圈,煙圈翻卷著徐徐上升,就像核爆炸產生的蘑菇云。他說:“我崇尚拿破侖的名言:一個將領,應該把炮火使用得像自己的手槍一樣自如。他的原話記不清了,原意大概是這樣。在現代戰爭中,炮兵被認為是‘戰爭之神’。你很難想象沒有炮火的支援,僅靠輕武器如何能獲得勝利。在我們炮兵的眼里,步兵手中的機槍、沖鋒槍簡直像玩具一樣,純粹是小打小鬧。”
張重笑了笑說:“你的觀點太偏激了。現代戰爭需要諸兵種的協同,離了誰也不行,城市巷戰中解決戰斗主要靠輕武器和手榴彈,大炮可當不了主角。”
“不對。”杜長海反駁道,“一個多層的建筑物,它的所有窗戶都可能是對方的火力點,你用輕武器和守軍對射是愚蠢的,最干脆的辦法是用大炮轟垮建筑物,把守軍活埋掉,這是最省時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城市巷戰中,炮火的使用無非是兩種方式:第一,用小型的直瞄火炮進行有選擇的射擊,就像我們上次對西區的攻擊一樣,這種方式固然可以直接命中對方的火力點,但炮手也直接暴露在對方的火力覆蓋下,在直射火力下,雙方被命中的概率是對等的,況且城市的建筑物太多,地形復雜,有些火力點構筑在你的火力死角上,這種戰術弊端太多,推進速度慢,傷亡也大;第二種方式就簡單得多,用重炮向一個區域集火射擊,落彈面積以平方米計算,火力覆蓋后的區域內,有生目標將全部被摧毀……”
張重正在喝水,手一哆嗦,水都灑到胸前了,他打斷杜長海的話反駁道:“這里面有個前提,要看這場巷戰發生在哪里,如果是在敵方的國土上,你可以不必考慮炮火的破壞力,反正打爛的是敵方的城市,你的目的是殲滅敵國的有生力量,摧毀敵人的抵抗,使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比如‘二戰’時的柏林戰役,城市幾乎被打毀了一半。如果是在自己的國土上,你必須要考慮到炮火對城市的破壞和平民的傷亡。我國城市的特點是人口密度太大,低矮建筑密集,每一顆炮彈都能造成大量無辜平民的傷亡。我軍在解放上海時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嚴禁各部隊使用炮火,只用輕武器也照樣占領了城市。”
杜長海嘲笑道:“虧你還當過軍官。戰爭就是使用暴力這種極端手段,戰爭是什么?是流血的政治,戰爭能不流血嗎?戰爭中平民傷亡從來就是軍人的數倍,這是規律,是避免不了的。懼怕傷亡就沒有勝利。你剛才提到1949年的上海戰役,我也記得,我軍在攻擊蘇州河上的外白渡橋時傷亡慘重,原因是對面的百老匯大廈是個巨大的火力支撐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僅靠輕武器就想沖過蘇州河,根本不可能。其實,要是個愛惜戰士生命的指揮員,不管什么禁令不禁令,用一個榴彈炮團就轟垮了它,能減少多少傷亡?一座樓嘛,打毀了可以重建,打仗不能太小家子氣,要有點氣魄。軍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勝利,至于手段,只要你能想到的,都可以用。”
張重倏然變色道:“我明白了,你說了半天,無非是一個意思,對西區的進攻,非使用重炮不可?”
杜長海毫不理會張重的臉色說:“當然,我已經決定了,咱們的本錢有限,拼傷亡咱們拼不起,打仗不能硬拼,要打巧仗,火力可以彌補兵源的不足,不過咱們現有的152加榴炮還不夠,我現在對130火箭炮團很有興趣。”
張重用商量的口吻說:“老杜,我看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第一,聽說野戰軍已進入一級戰備,宣布如有搶奪軍火的,一律開槍自衛,咱們現在去搶火箭炮,肯定會和軍隊發生沖突,一旦開火事情可就大了。第二,就算搞到了火箭炮,咱們能真向西區射擊嗎?你知道,那玩意兒太厲害,一門炮十九顆炮彈,能覆蓋多大的面積?要是數十門炮……老天,你不是開玩笑吧?你真下得去手?一次齊射能毀掉半個城市,老杜,你該不是腦子出了毛病……”杜長海沉下臉訓斥道:“我看你才腦子出了毛病。毛主席說:對反革命分子絕不能施仁政。老張啊,反革命分子已經武裝到牙齒了,他們在殺害我們的戰士,不把他們消滅行嗎?我看你的是非觀念非常模糊,立場也有問題。我要問問你,你對‘文化大革命’究竟是什么態度?你對《解放日報》的那篇社論《‘文攻武衛’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口號》究竟是怎么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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