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而且更不幸的是,馬林爵士忽染惡疾。回城后,記得提醒我轉告他。”
“沒問題,親愛的,”坦妮婭執(zhí)起她的手親吻,“你生氣的時候多可怕啊,我祈禱自己永遠也不要冒犯你。”
“世上的母親都會這樣保護孩子,”瑟曦聲稱,“你什么時候才帶孩子入宮?魯賽爾,是叫這個名吧?他可以跟托曼一起練武。”
“噢,他會受寵若驚的……不過好是好,也許,嗯,等目前的危機過去了再安排吧。”
“很快就會過去的,”瑟曦保證,“現在就寫信去長桌廳,讓小魯賽爾收拾最好的衣服和練武的木劍。等瑪格麗那顆小頭顱落地,托曼需要伙伴安慰。”
她們在受神祝福的貝勒王雕像前下轎。太后滿意地發(fā)現,亂七八糟的骨頭與垃圾已經清走,而且正如奧斯佛利爵士的報告,圣堂門口有暴民聚集,他們的數目不若之前的麻雀們那么龐大,也不若麻雀那么大膽放肆。這批人一小群一小群地站在一起,慍怒地打量著大圣堂的門,門口有若干見習修士拿著長長的木棒擔任警衛(wèi)。他們不用鐵器,瑟曦不知這是非常明智還是非常愚蠢。
無人阻撓王家隊伍,百姓們與見習修士都紛紛站開。進門之后,她們在燈火之廳遇到三名騎士,個個身披戰(zhàn)士之子的彩虹條紋長袍。“我是來見我媳婦的。”瑟曦告訴對方。
“總主教大人正等著您呢。我是‘真實的’西奧多爵士,從前叫做西奧多·威爾斯爵士。請陛下隨我來。”自然,大麻雀這回也跪著,這回他在天父的祭壇前跪拜。攝政王太后的到來沒能干擾他,直到瑟曦站得不耐煩了,他才站起來鞠了一躬。“陛下,今天是個可悲的日子。”
“非常悲哀。你能準我去探望瑪格麗和她的表親們嗎?”她選擇溫順謙卑的語調,眼前這男人是吃軟不吃硬的。
“如您所愿。您探望之后我們再談吧,孩子。到時候我們要一起祈禱,就您和我。”
小王后被關在大圣堂的一座高塔塔頂,牢房八尺長六尺寬,沒有家具,只有一張稻草鋪的擱板床和一張用來祈禱的長椅,上面放了一個大水罐、一本《七星圣經》的抄本和一支蠟燭,唯一的窗戶跟箭孔差不多大小。
瑪格麗赤裸雙腳,渾身顫抖,只穿了件見習修女的粗糙袍子。她的頭發(fā)糾結在一起,腳上全是泥土污垢。“他們脫了我的衣服,”獨處后,小王后向她傾訴,“我穿著象牙色蕾絲裙服,胸前有淡水珍珠裝飾,那些修女把臟手直接伸過來!……把我脫個精光。還脫光了我的表親們。梅歌將一個修女推到蠟燭群中,點燃了她的衣服。我為雅蘭擔心,真的,她的臉色白得像牛奶,怕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可憐的孩子,”由于沒有凳子,所以瑟曦跟小王后并肩坐在擱板床上,“放心吧,坦妮婭夫人正過去安慰她,她不會孤單。”
“他不準我去見她們,”瑪格麗怒沖沖地說,“他把我們四人分開關押。您來之前,我見到的只有修女。有個修女每隔一小時就來問我是否愿意坦白罪行,他們甚至不讓我睡覺!如果我睡著了,他們會搖醒我繼續(xù)追問。昨晚,我向烏尼亞修女懺悔,我想摳出她的眼珠子。”
真可惜,你沒有付諸實施,瑟曦心想,弄瞎可憐的老修女會被大麻雀記下重重的一筆。“他們也是這么審問你的表親的。”
“真該死,”瑪格麗咒道,“希望這里的人全墮入七層地獄。雅蘭溫柔羞澀,他們怎能這么對她?梅歌……我知道,她會像碼頭妓女那樣放聲歡笑,但在內心里,她仍只是個小女孩。我喜歡她們三個,她們也喜歡我,如果這只麻雀打算讓她們撒謊來對付我……”
“恐怕她們三位也有麻煩,是的,她們三位都受到指控。”
“我的表親們?”瑪格麗難以置信,“雅蘭和梅歌都還是孩子。陛下……陛下,這太荒謬了,您不能把我們弄出去嗎?”
“我能的話就好了,”她聲音里滿是傷感,“總主教大人派他新成立的騎士團看守著你們,若要強行把你們弄出去,除非我派出金袍衛(wèi)士,從這神圣的殿堂殺出一條血路。這是大不敬啊。”她執(zhí)起瑪格麗的手。“但我并非坐著觀望,我已將奧斯尼爵士指稱是你情人的人集中拘押起來。他們會向總主教大人證實你的清白,并在你的審判上作證。”“審判?”女孩的嗓音里終于有了真正的恐懼,“必須審判?”
“傻孩子,除了審判,你還能怎么去證明清白呢?”瑟曦安慰地擠了擠瑪格麗的手掌,“別忘了,你有權選擇審判的方式,你是王后,御林鐵衛(wèi)會誓死保護你。”
瑪格麗立即抓住了暗示,“您是說比武審判?可惜洛拉斯受傷了,否則……”
“他有六位弟兄呢。”
瑪格麗望進她的眼睛,接著把手抽了回來。“您開玩笑嗎?柏洛斯是個懦夫,馬林又老又慢,你弟弟殘廢了,還有兩位在多恩,而奧斯蒙是個該挨千刀的凱特布萊克!現下洛拉斯只有兩位弟兄,不是六位,況且這兩位都不管用!如果選擇比武審判,我要讓加蘭當我的代理騎士。”
“加蘭爵士并非御林鐵衛(wèi)的成員,”太后道,“根據律法與習俗,事關王后的榮譽時,只能讓七鐵衛(wèi)之一出戰(zhàn)。恐怕總主教大人會十分堅持這點。”而我會加以確定。
瑪格麗半晌不答,她的棕眼懷疑地瞇成一線。“布勞恩或特蘭,”她最后說,“二選一。這是你的意思,對吧?奧斯尼·凱特布萊克會把他們兩個砍成碎片。
七層地獄。瑟曦換上受傷的表情。“你誤會我了,女兒,我只想——”
“——你只想著你兒子,而且是從極端自私的角度。你兒子永遠也不會有一位不令你懷恨在心的妻子。我不是你女兒,諸神保佑,你趕緊走吧。”
“你怎么這么傻?我是來幫你的!”
“沒錯,你是來幫我進墳墓的。趕緊給我滾出去,你要我叫看守把你拖出去嗎,你這卑鄙無恥惡毒的爛婊子!”
瑟曦整理裙服,收起尊嚴,“你怕得六神無主,我原諒這些胡話。”圣堂和宮中一樣,隔墻有耳。“換成是我,也會感到恐懼。派席爾國師已指證你服用月茶,而那藍詩人……換成是我,夫人,我會向老嫗祈求智慧,向圣母祈求慈悲。恐怕你很快就會需要它們了。”
四名皺巴巴的修女護送太后走下塔樓階梯,這四個老乞婆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弱不禁風。到達底層,她們繼續(xù)向下走,深入維桑妮亞丘陵,來到一條被搖曳的火炬照亮的長廊。
總主教大人在一間狹小的七邊形會客室內等她。這間屋子簡單樸素,光禿禿的石墻,有三把凳子和一張祈禱用的長椅。石墻上刻有七神臉孔,瑟曦認為它們粗糙又丑陋,但的確蘊涵著力量,尤其是那些眼睛,由原生瑪瑙、孔雀石和黃色月長石做的眼睛,讓頭像有了神韻。
“你和王后談過了。”總主教說。
她壓抑住沖動:我才是真正的王后。“是的。”“凡人都有罪,即便國王和王后也不例外。我也同樣如此,直到后來被諸神寬恕。但寬恕的前提是懺悔,而王后不肯懺悔。”
“或許她是清白的。”
“她不是。圣潔的修女檢查過她,處女膜確然破裂了。她喝過月茶,以圖謀害通奸的果實。一位涂抹圣油的騎士憑著寶劍起誓,跟她及她三位表妹中的兩位發(fā)生過性關系,他還作證說她與其他許多男人——貴賤貧富都在列——有染。”
“我的金袍衛(wèi)士把這批人統(tǒng)統(tǒng)抓了起來,”瑟曦向總主教保證,“但我只來得及詢問其中一人,那個叫藍詩人的歌手,而他所吐露的內容堪稱聳人聽聞。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我的媳婦出庭受審時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太后猶豫片刻。“托曼陛下很喜歡他的小王后,總主教大人,我怕他本人或他屬下的封臣均不能秉公處理這次事件。如果我把審判托付給教會,你意下如何?”
大麻雀雙手合十,“我跟您意見完全一致,陛下。‘殘酷的’梅葛剝奪了教會的武裝,‘仲裁者’杰赫里斯則剝奪了教會的審判權,然而要審判王后,誰能比七神和他們在世間的代言人更合適呢?我們將組成神圣的七人陪審團,其中包括三位女性,一位處女、一位母親和一位老嫗,由她們來衡量女性的行為,不是再好不過了嗎?”
“這是最佳安排。但另一方面,身為王后,瑪格麗有權要求比武審判,而且她的代理騎士必須是托曼的七鐵衛(wèi)之一。”
“自征服者伊耿君臨七大王國以來,御林鐵衛(wèi)的騎士就是國王和王后理所當然的代理騎士。在這點上,王室與教會也意見一致。”
瑟曦把臉埋進雙手,模樣悲傷,等她重新抬頭,一只眼中已有了晶瑩的淚花。“真是傷心的日子,”她說,“但我很欣慰咱們能達成一致。如果托曼在這里,他也會感激你的。我和你,我們將攜手發(fā)掘真相。”
“我們會的。”
“那我得趕回城堡了。請你準許奧斯尼·凱特布萊克爵士隨我一同回去,御前會議將親自審問他,聽取他的指控。”
“不行。”總主教說。
這只是一個詞,一個短短的詞,但對瑟曦而言,卻猶如一滴冰水灑在臉上。她眨眨眼睛,感覺有點眩暈,一點點。“我向你擔保奧斯尼爵士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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