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沉默片刻后,問道:“你還有什么能告訴我的事嗎?”
“你是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那種人,給你一點蛛絲馬跡,你能花兩年時間往里邊追查,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男人說,“聽說過線人嗎?”
“我知道。”林水程說。
“線人分成紅色線人和黑色線人,前者是官方委派,后者是黑吃黑,我是紅色。”男人駛入一片平穩的地區,放慢了車速,伸手找了一支煙點燃。“我們這樣工作性質的人,經常調查十幾年都沒有成果。一個大案子,可能需要無數個我這樣的人去調查,所有的線索整合起來,可能就是上邊要的真相……但是更多時候,我們接到的任務是一條非常平靜的支線,甚至是一條看不到希望的、非常渺茫的線條。”
“我有個戰友是做回訪線人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工作嗎?一個案子,已經結案了,但是上邊懷疑這事沒摘干凈,或者還懷疑哪些嫌疑人之后還會有動向。這就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地跟,跟著一條沒有起伏、一眼能看到盡頭的線,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聯盟不缺人力,這些方面的東西是機器代替不了的。”
男人抽了一口煙,看向林水程:“你知道兩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嗎?我覺得你狀態不對。只要給你機會,你是會干出大事的,但是林水程,你本來的生活應該是一條非常平靜的支線。一個人沒了,剩下的人也該繼續活。可能對于你來說,你覺得數據被抹除、聯系被切斷,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背后一定有非常多的黑幕需要你調查,但那只是對你來說。聯盟中類似的事情很多,你沒有必要摻和進來,你并沒有什么價值。”
男人說:“如果不是今天你在現場剛好被我撞見了,我和我的上司根本不會注意到你,你就是這樣沒有價值,明白了嗎,別再往火坑里跳了,那些事都跟你沒有關系,你不是目標也不是線索,不用白費力氣。”
林水程垂下眼,不說話,但是緊抿的嘴唇代表著他的不認同。
“我能說的到此為止。”男人說,“我們倒也不用這么僵持著,你可以把你知道的跟我說一說。”
他注意到空調暖風好像讓林水程有點不舒服,于是伸手關掉了,同時打開了車前座的窗戶,吹散車內沉悶的氣息之后,才繼續行駛。
他以為聽不到林水程的回答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后,林水程喃喃地開始說話。
“我其實……也不太了解他什么。”林水程說,“師兄弟吧,我是本科生,他是研究生,平常其實沒什么機會見到。只有一次我在實驗室違規做飯,被他發現了,后面慢慢地就熟了起來。他是個很溫和內斂的人,而我比較遲鈍,全部精力都花在學習和賺錢上。我大四時接了幾個項目,經濟上寬裕了一點,他也跟我表白了,我們就在一起了。”
他說得很慢,“在一起之前,在一起之后,其實沒什么差別。他一樣會帶我出去吃飯,一起泡圖書館,我們一起聊學術上的事。”
“我跟他吵過一次架,他工作之后覺得學化學太累,聚少離多,想讓我轉專業換個方向,出來以后去他工作的地方一起上班。”林水程說,“他沒跟我提過他的工作,但是應該是什么很重要的項目,因為他從來都不跟我說,所以我想他應該是進了某些需要保密的機關。”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男人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他跟你提過他家人嗎?”
林水程怔了怔,然后說:“沒有,只有一次……他打電話讓我幫他取一個資料送到樓下,有一輛出租車在那里等著,我把資料交給后座的人后就走了。后面他告訴我,那輛車上坐著他父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爸媽應該是很普通的工薪階層,他在大學時花費也不高,錢都是省著用的。他跟我一起計劃過以后要試試開公司賺錢。”
那時候多窮,林等的醫療費依然是不小的負擔,他在一間十五平米的小出租屋加班,日夜顛倒。
楚時寒本來想要接他過去一起住,也提議過負擔一部分林等的治療費用。但是他拒絕了——他有他的自尊心,更有他從小到大養成的處事法則,兩個人吃飯都是永遠aa,楚時寒送他禮物,他必然也會等價回禮。
后面楚時寒就在他隔壁租了房子。兩個年輕人坐在屋里,轉個身都伸展不開,頭碰頭地討論算法和實驗可能,做著以后發財的美夢。
首長那時剛被撿回來,瘦了吧唧一只小貓咪,他不粘楚時寒,只黏他,林水程天天定時給它喂藥喂羊奶,只有首長的養育資金是他們共用的。
他講了許多話,最后發現其實并沒有再多的可以講。
他和楚時寒更多的時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陪伴。本科四年,不會生疏,卻也不會過于親近半步。他們彼此能懂對方的感受,也能拿捏住所有的分寸,不用再說太多,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讀懂彼此心中所想。
后來在一起了,還沒來得及了解彼此的成長與過往,就陰陽兩隔。
車里陷入了沉默。
車輛到了林等醫院樓下,男人說:“到了。”
林水程準備下車,回頭卻聽見男人問道:“林同學,你試過信教嗎?”
他微微一怔。
男人擺擺手說:“不用這么看我,我不是傳教的,我是說在這種狀態下,找個別的信仰,或許會對你有好處。不要再往里查了,這樣對你對我都好,不要去試圖越過那條線。”
林水程平靜地說:“……謝謝。”
傅落銀在七處辦公室睡了兩個小時候,被董朔夜叫了起來:“走了,去接夏燃。”
傅落銀躺在沙發上:“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磨磨唧唧地干什么,昨天咱們都不說好了嗎?”董朔夜把他扯起來往外推,笑嘻嘻的,“今天不見,以后總會見到的。他這次回來,夏阿姨聯系了我們家,是住我們家那邊,你能不見他,以后還不見我了?”
傅落銀被他推著去了停車場,他和董朔夜一人一輛車。
已經早上七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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