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術(shù)士，叫什么名字？”
他竟從未提過自己的名字，從未提過自己的來歷。他教福南音漢文漢話，讓福南音記住自己是中原人，卻又對中原的一切避而不談。
太蹊蹺了……
喉間兀地一痛。
漠北王的劍沒拿穩(wěn)，白刃刺破了皮膚，殷紅的鮮血便流了出來，始作俑者卻依舊緊抿著唇?jīng)]有說話。
無聲對峙。
“都要死了，勸國師還是別好奇那么多。外面那是中原皇帝養(yǎng)的兩千精銳吧……很厲害，可殺不了本王。”
漠北王仔細(xì)端詳著福南音面上的神色，他想看看這個一向自詡算無遺漏之人，在苦心布了一局“好棋”后，一面用苦肉計示弱，一面挑撥他與臨淄王的結(jié)盟，先瞞天過海，又破釜沈舟，可步步為營后看著自己最后一個棋子也被拔起，贏面變成死局……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滋味？
臨淄王早已將福南音轉(zhuǎn)投中原，秘密帶了精兵潛入漠北王城之事告訴了他。
漠北王自然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得知這一切后當(dāng)即便調(diào)了邊境五千兵駐在城外，就等敵軍一動，他便黃雀在后。
可是上次與中原一戰(zhàn)后，漠北只剩了五萬兵。
這一舉，便是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臨淄王身上。
也幸好，臨淄王終是拿到了虎符……
“本王的增援就在宮外，國師想看看嗎？”
看著福南音果然一點(diǎn)點(diǎn)沈下去的眸色，漠北王愉快地笑出了聲。仿佛是看出了眼前人敗局已定，他索性將手上的長劍丟了，不想給福南音這個痛快，一手扯住后者的衣襟，作勢要將他拖出殿外，真叫他看看宮外的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王城四處都埋伏著我的暗衛(wèi)……”
福南音突兀地說了一句，漠北王手上動作一頓，卻又笑得更大聲。
“怎么，國師這是破罐破摔，要將自己的底牌都交出來，叫本王一網(wǎng)打盡？”
福南音掙扎著將漠北王的手脫下，近七個月的身孕叫他的動作帶了幾分笨拙和狼狽。他慢慢平覆著呼吸，
“大王今夜不能將臣帶來的人屠盡，天一亮，王宮失守的消息經(jīng)百姓之口傳了出去。中原，五州……大王以為臨淄王那時候還會安心與您結(jié)盟嗎？”
他兩手緊攥著，面上卻是一派鎮(zhèn)定。
“甚至，若是臨淄王從未真正想要與您結(jié)盟呢？邊境只剩了四萬五千漠北軍，而中原的西北軍，有精兵八萬……”
漠北王只知道臨淄王不善領(lǐng)兵，這八萬人到了他手上不過是漠北一敵二，即便當(dāng)真毀約，他也有幾分把握，可若是八萬精兵落在李裴手上，那便是摧枯拉朽，半分機(jī)會也沒有——這才是他選擇李皎的真正原因。聯(lián)弱敵強(qiáng)，縱橫之術(shù)。
“國師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漠北王原本蹙起的眉心漸漸松開，又輕輕挑起，看著垂死掙扎的福南音，竟頭一次生出幾分憐憫之心。幾個月前還是漠北不可一世的國師，如今卻這般狼狽地苦苦求生。
漠北人骨血裏的殘忍叫囂著，漠北王本該此刻便砍下福南音的頭顱，獻(xiàn)給李皎，完成他們二人的盟約。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多看看，福南音是如何求他的。
“臣可以讓外面的中原軍和暗衛(wèi)退出王城。”
漠北王聽著，笑了。
“你求什么？你知道，臨淄王想要你的命，而剛好本王也想，你活不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福南音的肚子上，似乎有幾分恍然，又道：“當(dāng)然，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活不了。”
福南音的手心帶了汗，在這句話后，兩手甚至微微顫了顫。
“臣想見臨淄王。”
漠北王以為自己聽錯了，面上的笑意中兀地?fù)诫s進(jìn)了些許的意外。他想過以福南音的狡猾多端，定然會想盡辦法拖延時間，找機(jī)會逃脫；而他只要在這個過程中一點(diǎn)點(diǎn)磨掉福南音的希望，折磨他，看他想盡辦法，卻仍是逃不過一死的命運(yùn)。
不，不僅是死……
眾叛親離，死無全尸。
他當(dāng)年發(fā)下的毒誓，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應(yīng)驗(yàn)。
可福南音竟是要見李皎？
漠北王自然不會拒絕，他只是想不明白。
“福南音，你竟然嫌自己命太長……”沈吟半刻，漠北王收了嘴邊的笑意，最后說出來的幾個字還帶了點(diǎn)不屑。
“這就沒意思了。”
卻是答應(yīng)了。
沒意思嗎？
福南音緊握的手猛地松開，脫力一般向后踉蹌了半步，身子堪堪抵在了桌案邊緣。
他看著殿中的禁衛(wèi)進(jìn)來，任由他們縛住了自己雙手，推搡著跟在漠北王身后。
似乎還有一旁劉醫(yī)工的嗚咽聲……
他向來不信李裴會輸。
這一次，這一刻，他才是真正地破釜沈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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