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馬克第一次見羅渽民這幅神情，眼眶發紅、神色迷茫地看著他，原本就漂亮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多了幾分易碎感。到不能說羅渽民平時沒有小孩子氣或是像弟弟的樣子，他慣會撒嬌賣乖，卻總是將內里的難過也好脆弱也好，分毫不落地收進去。羅渽民有的時候很黏人，身上卻鮮少有對人的真正依賴感。所以等他說完裴夕檸的事情后，李馬克大腦還在消化夕檸事件的始末，視線卻停留在羅渽民身上摘不下來，他無措地問了一聲哥我們該怎么辦。

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他目前還只顧得上眼前這個孩子。李馬克本來就不是在談話中習慣站主動方的人，這會兒安慰人也磕巴了，也跟著急的團團轉：“渽民啊……夕檸被打了我們都很難過，但是，會解決好的……我們現在就去找老師和代表。”

“馬克哥，我們和她以后還會遇到很多次這樣的事吧？這一次我發現了，但是下次，下下次，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我們分明就是什么也做不了。”羅渽民垂下眼眸：“我連這一次為了她毫無顧忌的勇氣都沒有，其實她說得對，我們不是孑然一身了，要顧及的東西很多，粉絲，家人，未來的隊友，我也不能一直保證她是在最上面的位置。”

明明自己都衡量不清楚，是不是所謂的小情小愛在夢想面前是該舍棄的東西，有什么資格口口聲聲地說著喜歡他。

他可能從答應裴夕檸的一刻就輸了，他或許真的不敢堂堂正正地擋在她前面。

“渽民呀，你不要這么想。”李馬克眨了眨眼睛，講話時胳膊開始揮來揮去，試圖喚起陷入低落的羅渽民的情緒：“這并不是誰的必要責任，你看你不是還是告訴我了嘛，夕檸如果不替那些照片守秘就會良心愧疚，你也是一樣的。夕檸以后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你要相信她是一個獨立的人格，她會有自己的判斷和行動，雖然——嗯，有時候并不明智，但是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如此的不是嗎？”

“她是一個鮮活的不受拘束的個體，不需要活在保護罩下，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各型各色的人。她有時候會摔的很痛的……我們都是這么長大的，但是沒能阻止的時候，渽民不必這么難過，bepositive，好不好？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一個小時之后被緊急叫到李秀滿代表辦公室的裴夕檸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傻子。

誰能想到李東赫竟然真的把手機搶過來就刪了，在他們宿舍鬧得整棟樓都聽到動靜，崔宥星不得已跟著他們回了公司，到了那還狡辯說沒威脅過裴夕檸。然后李東赫又從回收站恢復了幾張角度并不那么引人遐想的照片扔到主管和導師面前，裴夕檸又把那個叫恩雅的女生叫了出來。她心理素質并不好，哪怕崔宥星還瞪著眼想警告她，她早就頂不住壓力哭出來了，斷斷續續交代了事實。監控也很快調出來，和她口中描述的無異，這三人在練習生中進行霸凌就立刻實錘了。

裴夕檸算半出道藝人，就算代表對她實行放養政策，生活上一律不關心，她對公司來說也是聲譽的一部分，出了這種事還被捅到上面去，必定還是要好好處理。崔宥星的手機交到了李秀滿代表那，她本人早就惡行累累，之前因為家庭背景買通關系僥幸第二次進了出道預備隊，這次等著她的就是直接卷鋪蓋走人，她現如今的兩位小跟班估摸著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表面上公司雷厲風行地處決了三位肇事者，無限偏袒著裴夕檸，消息至少在目前封鎖住了，暫時還沒有外人了解她是因為被威脅才不肯還手的。事實上，裴夕檸知道自己還有一關沒過，是她閉上眼準備承受時就最不想要發生的事情——照片還是落到了李秀滿代表手上。

那早知道這一步也會發生，她就應該一巴掌扇回去啊。

可是她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了，從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建立起的心理防線就悉數崩塌。她又很多能反擊的底氣，但絕不會賭上她和他們的前程。她在想每天訓練落下腰傷的羅渽民何其無辜，漂洋過海來赴夢的董思成又何其無辜，他們為了眼前觸手可及的夢，已經放棄了他們原本可以享受的另一種人生，難道還要因為裴夕檸的一點任性，把這一步的前路都斷送了嗎？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進了李秀滿代表的辦公室，他先讓她坐下，問了一句傷勢：“你三天之后就要回去練習準備正式出道了吧，這次有沒有傷到你？到時候能養好嗎？”

“可以養好，就是皮外傷。如果有舞臺需要，讓造型師稍微遮一下就可以。”裴夕檸還是有點局促，目光在桌子上的手機和代表臉上來回漂移，又覺得太過顯眼，索性保持著水平視線。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秀滿代表便開口：“那些照片是真的嗎？”

裴夕檸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你真的有跟他們談戀愛？”

“我沒有！跟他們也沒關系，是我平時比較黏人愛纏著哥哥們，如果要處罰的話，代表就處罰我吧。”裴夕檸急著否認，第一句說得很大聲，意識到之后看著代表波瀾不驚的面容又逐漸沒了底氣，頭微微垂著，但腰板依舊挺直。

“你不用緊張，我也沒說你什么。她不是個聰明的，拍了至少三四個人。我知道你從小時候就跟他們關系好，以前都是練習生的時候，沒有曝光率，就不說什么了。可現在你國民度很高，nct成員也要出道了，你不注意距離，有一個人像今天這樣拍你，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到時候又難解釋對公司影響也不好。”李秀滿講話不疾不徐，屋子里還有淡淡的茶香縈繞在鼻尖，起了定心安神的作用。裴夕檸聽到了李秀滿對此事的態度，心里一顆大石才堪堪落下來：“我知道了代表nim，我以后會注意避嫌的。”

“不用避嫌，你們是同期，以后需要合作也好互相扶持的地方還很多，且大多數了解你們的粉絲都知道你們關系比較親近，注意點就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養過傷之后別叫鏡頭外的觀眾看出來。”

“我知道了，謝謝代表nim。”裴夕檸站起來鞠了一躬，心底是歡欣的，崔宥星被懲戒了，nct成員出道計劃也會相安無事沒有被影響。她就像剛從一場劫難里死里逃生，前路依舊明亮。裴夕檸不由得彎了彎嘴角，結果臉頰還是傳來脹痛，哦，不過她簡直白白挨一頓打，誰知道這些照片放在李秀滿代表面前，敢情是壓根兒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沒有李東赫硬是殺出一條血路，她覺得其他孩子也想不出什么辦法，沒人愿意跟個瘋子去爭個魚死網破，誰知道崔宥星還能說出什么話來。反倒是腦子轉得快還會適當耍脾氣不講理的李東赫能按住她的死穴，半分商量余地都沒有，扭頭就把她逼進公司。

其他在“案發現場”的幾個孩子被另一個主管叫去問話，裴夕檸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等那幾個人出來，腦子還有點放空，這幾個小時里發生了太多事情，走馬燈似的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只有還落在身上的痛感是真實的。突然身邊坐了個人，裴夕檸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拉到懷抱里。

傻子，笨蛋，這些詞在羅渽民腦海里過了一遍，想到自己也是膽小鬼，還是沒說出來，只是把她摟的更緊了些。

至少她是鮮活的，堅韌又固執的，就足以讓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