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歲末，大楚自上而下都以各種年節(jié)祭禮的準(zhǔn)備為重，國子學(xué)亦于臘月末旬開始停了課。袁雋掛念頗多，日子過得幾乎稱得上是提心吊膽，一時擔(dān)心著西北邊境戰(zhàn)事和唐恬的安危，一時又操心著燕翎衛(wèi)會否于四方館有新的動作，總之，近其身一丈之內(nèi)氣氛便與“喜氣洋洋”全無干系了。
除夕這日，好不容易熬過各式祭儀，袁雋身著大朝服，頂著一張沉冷凝重的臉參加了宮中的除夕宴。因西北正打著仗、南海又罕見地遭逢大雪災(zāi)，是年除夕宮宴辦得十分簡樸，尤女眷這邊，無歌無舞無樂無酒，除了與平日相好之人說幾句閑話，別無其他娛樂活動，一場宴吃得十分慘淡。
袁雋與許久未見的樂平公主唐迪在席上狹路相逢之時，恰正與寧國公府姜姝、文昌侯府任菁、大理寺卿獨女李嬈在一處說話，好死不死，四人皆是半道退出“公主學(xué)閣”伴讀隊伍之人，此刻齊聚畫面叫人見了，竟生出了當(dāng)時先后退學(xué)之舉實乃結(jié)伙下樂平公主面子的言論。
唐迪見到袁雋本已面色不善，聽?wèi)舨可袝张w菀挑唆幾句后，更是不欲多言，怎料趙菀仍十分不識眼色地在旁念叨：“……也對，這幾個不是已經(jīng)許親還喜在外招搖惹人閑話，就是成日與男子混在一處有傷風(fēng)化地多半嫁不進(jìn)正經(jīng)人家，可不是只能湊在一塊兒嗎？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
“閉嘴！我大楚貴女怎學(xué)了市井長舌婦的作派？這般教養(yǎng)，來年不必回學(xué)閣伴讀了。”唐迪留了話，黑著臉走向自己的坐席，趙菀在周遭射來的各色眼神中無地自容。
一場沉悶的除夕宮宴結(jié)束，袁雋在宮門處看見祖父已在馬車上等自己一同回府，蕭凌、成治似兩個自家小輩般騎馬陪同在側(cè)。
袁雋上前邀蕭凌、成治同回袁府吃團(tuán)圓家宴、在一處守歲，成治還要推拒，蕭凌卻十分厚臉皮地勸他：“走走走，一起回去，過年嘛，當(dāng)然要人多熱鬧才好，這么見外做甚？”好似他亦是袁府主人一般。
袁雋眼含警告之色地瞪了蕭凌一眼，就其全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言行腹誹了幾句，便徑直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行人到袁府后，見闔府之人皆已聚到一處，分坐于正廳、回廊等處擺的大小案桌邊，滿臉喜氣地等待主家回府入席；再看桌上菜色，簡單卻見用心，且各桌全無差異。蕭凌、成治對望一眼，皆道這才是家宴模樣，便歡歡喜喜、安安心心地坐下吃團(tuán)年飯。
席間，蕭凌看袁雋終于有些高興模樣，便很放得下身段地耍寶逗趣，引得袁成亦十分開懷。見袁雋、蕭凌笑鬧一處，成治又念起遠(yuǎn)在西北邊境的人，偷飲悶酒一杯，恰落入袁、蕭二人眼中。
袁雋也想到了唐恬，脫口問道：“祖父，在滄州北三鎮(zhèn)，怎么過除夕呀？”
“北三鎮(zhèn)是軍鎮(zhèn)，若不是正當(dāng)打仗，軍中除夕自是啖肉飲酒，架篝火高歌而舞，或技擊比武討彩頭。”袁成答道。
“高歌而舞？何以歌？何以舞？”
“《破陣歌》。在北平，也是如此。”蕭凌說著，轉(zhuǎn)頭看向成治：“季澤可會破陣曲？”
“會！”
“如此，可愿操琴？我們也歌一回舞一次，恰如邊地。”
“甚好！算我一份！”袁成骨血中的豪情亦被激起，“吳庸，將我的琴和劍取來。”
于是，成治彈琴，袁成、蕭凌、長風(fēng)各持兵刃列陣而舞，四人更齊聲高歌：
“金鼓響，號角聲震，執(zhí)戟，擋萬兵；
血霧揚，黃沙覆面，破甲，筑城墻；
同袍同裳，同心不棄；
共死共生，共回鄉(xiāng)里；
破陣，吾歸乎？破陣，無虞！
破陣，吾歸兮！破陣，無夷！”
袁府中眾家仆多為滄州人士，聽此戰(zhàn)歌、見此戰(zhàn)舞，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加入其中，場面肅然壯烈。
此情此景，令袁雋眼角含淚，待到廚娘紅姑唱起《元滄調(diào)》，袁雋更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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