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青精神恍惚，入口的苦澀讓她清醒了許多。

“心安……”被噩夢支配的恐懼感揮散不去，她忽然抬起手來抓住顧心安的衣袖：“你當年當真是撿來的嗎？”

顧心安端著碗的手微頓：“姐姐為什么突然這樣問？”

顧青青也覺得此刻問這個，太不合時宜，可她忍不住：“我就是想知道……”

顧心安聞言輕笑了聲，說：“想知道什么呀，當年不是姐姐撿的我嗎，姐姐怎么還要問呀?！?

顧青青覺得不對勁，方才那夢太真實了，雖然她沒看清顧家爹娘帶回來的人究竟是誰，但冥冥之中卻有種感覺……

可同時也太荒唐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會突然做這么奇怪的夢。

“姐姐別胡思亂想啦?！鳖櫺陌捕肆酥噙^來，說：“方才的藥有些苦，這粥裏我加了糖水，姐姐喝了就不會感覺苦了。”

顧青青搖搖頭，沒什么胃口。

“可姐姐今天一天都沒有吃東西?！鳖櫺陌才e著湯匙，輕聲說：“不吃晚上會餓的?！?

顧青青腦袋暈乎乎的，不吭聲。

顧心安耐心好，把粥餵到她唇邊來：“等會還有碗藥呢，姐姐光喝藥不吃飯怎么行。”

顧青青拗不過，只得張嘴喝了一口。

藥湯的苦澀還溢在喉間，這粥太甜了，她還沒來及咽下去，就因反胃一口吐了出來。

“姐姐！”顧心安擱下碗，慌慌張張扶住她，“有沒有嗆到？”

顧青青腹中反出一股酸，灼得她喉間沙?。骸皼]……沒事……”

顧心安滿眼心疼，替她擦去唇角的湯水，著急地說：“姐姐喝不下，那咱們便不喝了……”

顧青青燒得厲害，蓋上褥子感覺熱，坐起來沒一會兒又冷得全身發(fā)顫，顧心安扶著她躺下來，替她掖好被角。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角，想吐的感覺卡在喉間，啞聲喚著：“心安……”

“在這兒呢?！鳖櫺陌苍诖睬岸紫聛?，把她掌心貼在自己面頰上。

顧青青手上纏著紗布，觸碰不到他的肌膚，半睜開眼說：“等雪停了……你就回去吧……姐姐想你回到爹娘身邊，不想看見你與家人鬧不愉快……”

“奶奶說得對，你不能一直呆在楊柳村，也不能與姐姐住一輩子……”

“只要心安能夠過得開心，在哪都是沒關(guān)系的，只要你想，姐姐以后隨時都可以來看你……”

“不開心，不會開心的……”顧心安搖著腦袋，鼻息縈繞在她冰涼的指尖上，“姐姐不能這么自私，不能在這個時候趕我走……”

“不是趕?！鳖櫱嗲嗪粑蛑?，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姐姐只是想讓心安先回家……”

“日后你若是想回來隨時都可以，跟現(xiàn)在沒區(qū)別的……”

“有區(qū)別。”顧心安聲音哽咽，溫熱的濕潤滴落在顧青青指間，“我是顧心安，一輩子都是，不想成為其他任何人……”

顧青青胸口悶沈，忽然咳嗽起來：“可你本來就不姓顧……”

“姐姐，”顧心安在被褥上輕輕拍哄著她，“姐姐先別說了好不好……”

顧青青神色懨懨，咽喉裏堵著氣兒，胃中一陣痙攣攪得她猛然坐起身，趴在床沿邊嘔了起來。

顧心安急哭了，抱著她幫她揉后心。

胃裏沒有東西，顧青青把先前的藥湯全嘔了出來，再吐便是酸水。

那胃酸灼得她講不出來話，顧心安把人摟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肩上，然后輕輕幫她摩挲后背。

“等姐姐病好了，咱們再說好不好?！鳖櫺陌才略俅碳さ剿?，垂眸細語妥了協(xié)，“病好了，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

顧青青枕在他的肩膀，澀聲“嗯”了下。

顧心安松開她，伸指撥開她額間的發(fā)，垂眸心疼地看著她蒼白的臉。

顧青青眼含著淚光，想說什么，張著口卻沒發(fā)出聲音。顧心安掌心托著她的后腦，輕輕吻在了她的額間。

“我分走了姐姐的難受，”顧心安像哄小孩兒一樣哄著她：“姐姐睡吧，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顧青青蜷縮在他懷裏，緩緩閉上了眼。

“姐姐啊……”

顧心安呢喃低語，顧青青在那呢喃聲中沈沈睡了過去。

窗外更闌人靜，雪絮無聲落下，小小的房子承載著痛苦的夢。

少年的熱淚落在深夜裏，冰冷的寒意浸染不透動情的心。

顧青青困在夢魘裏，她藏起了害怕分離的情緒，可卻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柔弱展現(xiàn)給了顧心安。

她不想他離開，也知道他不會離開，所以徘徊在自相矛盾的邊緣，沈浸在某種難以自解的旋渦中。

少年輕摟著那瘦小的身子，在她耳垂下親密的低語。

寒夜長漫，顧青青耽溺于睡夢中，無數(shù)次地喚起他的名字，似乎從那痛苦深重的辛澀中嘗到了甘甜。

她知道，她曾經(jīng)在李商洛身上沒有尋找到重要東西，此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