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之死

丁悅容和母親趕到醫院時，老教授還在急診室裏搶救。男鄰居已經回了家，只有賈建國一個人水澇澇地坐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醫院裏打了空調，溫暖如春，但是穿著一身濕衣服，還是很冷，很難受。

來時的路上，快到醫院的時候，齊瑩的電話進來了，賈建國看了一眼電話，直接按了掛斷鍵。恨烏及烏，對于齊瑩，他現在有點煩。理智上，他知道齊瑩也是受害者，他不應該恨齊瑩，可是情感上，他真是有點恨齊瑩了，因為那個壞人的血管裏流著和齊瑩一樣的血，那個壞人是齊瑩的哥。

“這兒呢！”丁悅容扶著母親很快找到急診室，并且一眼看到了坐在急診室外的賈建國。遙遙一指賈建國，她扶著，更準確點說是扯著母親，向賈建國這邊小跑而來，母親腿軟得快堆到地上了，“建國！”丁悅容叫了賈建國一聲。

正垂著頭抱著腦袋的賈建國聞聲抬頭，見丁悅容和岳母一起來了，連忙站了起來，“容容，媽。”

丁母顧不得去問賈建國冷不冷，“建國啊，你外公怎么樣了？”

賈建國看了眼丁悅容，“送來的時候休克了，大夫正在裏面搶救呢。”

一聽父親休克了，丁母頓感一陣眩暈，腳下平地起了波浪，身子搖了兩搖，賈建國和丁悅容雙雙出手扶住了她，“媽！媽！”

“我沒事，我沒事。”丁母虛弱地喘著氣，擺了擺手，對賈建國說：“建國呀，你回家換件衣服去吧。我和妞妞在這兒就行了。”

賈建國確實感覺很不舒服，他忖了下，“媽，你和容容先在這兒盯著，我出去到附近的商店買幾件衣服，一會兒再回來。”

“去吧。”丁悅容發了話，她既心疼外公，也心疼賈建國。

賈建國走了，丁悅容扶著母親在椅子上坐下，二人依舊是無話，依舊是雙雙打著哆嗦。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賈建國回來了，周身上下，除了外套，連鞋都換了新的。進醫院前，他給丁悅容打了個電話，得知老教授還在搶救，于是，他又去了急診室。三個人在急診室外又等了兩個多小時，終于把老教授等了出來。

在等待老教授的兩個小時裏，丁母和丁悅容得知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說齊瑩她哥的時候，賈建國順道把佳佳滾樓梯昏迷，齊瑩給她打電話的事說了。丁母只是哆嗦著身子譴責齊瑩她哥，沒說齊瑩，而丁悅容則是既沒說齊瑩她哥，也沒說齊瑩。嘴上沒說，但是在賈建國敘述整件事情的時候，她一言不發地瞪著賈建國，目光裏的譴責之意，讓賈建國自感罪孽深受，羞愧難當，恨不能立時跪在丁家母女面前，請求二人的原諒。

在這兩個小時裏，齊瑩給賈建國來了一個電話。她的第一個電話賈建國沒接，她以為賈建國不方便接，女兒已經檢查過了，有點輕微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幾天，她想跟賈建國說一聲，讓賈建國不用擔心了。

發現是齊瑩的來電，賈建國沒敢接，心虛地看向丁悅容，丁悅容見了他這個表情，心知是齊瑩的電話，虎著臉，二話不說從賈建國手裏拿過手機，接起了電話，“什么事？”她的聲音冷淡而平板，是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聲調。

齊瑩一楞，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容容啊？建國沒在啊？”

“在，”丁悅容看了一眼賈建國，賈建國垂下眼不敢看她，“就在我身邊，我們在急診室外邊等我外公呢，你有什么事？”

齊瑩的心一跳，她知道丁悅容的外公癌晚的事，“你外公怎么了？”她下意識地問。

丁悅容冷笑一聲，“托你的福，我外公讓你哥推水裏了。”

齊瑩的腦袋“嗡”的一聲，她聽出丁悅容的情緒不對了，卻不知是自己哥哥惹的禍，“容容，我、我……”她不知道她哥是怎么找到丁悅容家的，也不知道她哥為什么要把丁悅容外公的推到水裏，一時之間，她的腦子亂成了一片，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是一個勁兒地跟丁悅容說：“對不起，我替我哥跟你道歉，對不起！”

下一秒，電話裏傳來盲音，對方掛斷了電話。齊瑩盯著電話怔怔地發呆，為什么？為什么人家的家人都那么友愛，為什么她的家人不是管她要錢，就是給她惹禍！為什么？！

大夫說老教授目前沒什么大礙，但是因為年老體弱，再加上是癌癥晚期，身體狀況很不好，得留院觀察四十八小時，然后再根據具體情況判斷，是否能夠出院回家。

丁母讓賈建國陪丁悅容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再過來替她，她先在醫院陪著老教授。丁悅容不想走，丁母堅決不讓她留下來，“不用你，你明天白天再過來。大夫不是說了嘛，外公沒事，媽和建國守著就行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呢，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現在是兩個人，你得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考慮考慮。聽話，回去吧，別讓媽擔心。”

賈建國在旁邊一聲不吭，有心說沒膽說，怕丁悅容跟他發火，今天的事，嚴格說來，他是有責任的。如果齊瑩不是他前女友，如果他不大包大攬地把齊瑩弄到家裏來，如果不是他先把齊瑩她哥胖揍一頓，那么今天的事也許就不會發生。

回家的路上，賈建國提心吊膽的開著車，一邊開車，一邊不住地偷窺后視鏡，就見丁悅容鐵青著臉坐在后座上一言不發。丁悅容如果不生氣，會坐在副駕的位置，只有跟他生氣鬧別扭才會坐后座，這是鐵律。

“讓她們搬出去。”丁悅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

“啊？”賈建國以為這一路丁悅容都不會跟自己說話，所以，當丁悅容突然開口說話，他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知道了。”他不動聲色地作了個深呼吸。確實得讓她們娘倆搬出去了，不然，太尷尬了。

回到家后，丁悅容脫衣上床，蓋上被子，躺在床上一言不發。賈建國察言觀色，心知丁悅容這是動了大氣了，也不敢招惹她，避貓鼠般躲在隔壁。傍晚，他做好晚飯，自己匆匆吃了一口，然后上樓跟丁悅容說，讓她餓了的時候下樓吃飯，叮囑完，他開車去醫院替換丁母。

后半夜的時候，老教授發起了高燒，到了第二天，發展成了大葉性肺炎，肺部隨之嚴重感染，繼而導致身體多器官衰竭，一周之后，老教授過了世。

老教授去世后，丁悅容哭叫著撲在老教授身上，摟抱著老教授的遺體，不讓人把老教授往太平間推，“外公！外公，你醒醒！”她用力搖著老教授的身體，“你不是答應過我，要親口告訴你重外孫子他叫什么嗎？你為什么說話不算數？為什么說話不算數！！你醒醒啊外公，你醒醒！！”哭到最后，丁悅容兩眼一翻，癱軟在老教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