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此話一出，不說賈政、王夫人是何反應，只薛姨媽卻實實在在松了口氣。

她始終覺得女兒得要嫁入高門才算是好著落。

賈政萬分不解，明明賈母一直就不喜歡薛家，為何突然如此……

欲要開口，卻被賈母看了一眼，只得暫且忍下。

“姨太太先回去吧，時候長了傳出去不好聽……就算是賜婚，也沒有女方上趕著的。”賈母道。

薛姨媽聞言，越發從容起來，笑道：“既然老太太發話了，那我可就回家等著嫁女兒了？”

賈母忍耐的點點頭：“放心吧，明日便上門下聘?！?

薛姨媽滿意的走了，賈政忙不迭道：“母親為何答應她？寶玉雖不成器，也不能就娶個商戶的女兒，況且如今她家連皇商的資格也無了，叫寶玉往后如何科考入仕，又如何在外行走交際呢？”

最重要的是，紙包不住火，那二百萬的事傳出去，他豈不是成了賣子求富之輩！

王夫人還未從氣怒中平定，此時也不肯替薛家說話，只沈著臉坐著。

賈母沈默一瞬，仿佛再也支撐不住，勉力靠在椅子裏，嘆道：“不答應如何？真要鬧到公堂去嗎？到時別說寶玉，就是宮裏娘娘也再無顏面立足了。”

“何至于此，將錢還了就是，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掰扯清楚、就此分道揚鑣，也好過同她家再扯上干系！”賈政道，他常在外應酬，自然知道薛家和薛蟠的名聲，否則當初也不會借著建園子變相攆了他們。

賈母嘆了口氣，道：“你不管家，不知內裏，你太太卻是知道的，公賬上還有多少可支用的銀子，你問她去罷。”

此時她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大概是真的不太會教養子嗣，一個一個，都是這個樣子。

王夫人正心裏越想越氣，陡然被點名，抬頭迎上賈政要吃人的眼神，不由瑟縮了一下：“你瞪著我做什么，難不成都是我一個人吃了用了？家裏上上下下七八百口子，哪裏不要錢，哪張嘴不吃飯，吃的、用的略差一點兒還要叫屈不依……我百般騰挪周轉才不至沒米下鍋，不記功便罷了，如今反倒成我的錯處了？”

她說著漸漸地自己都信了，愈發理直氣壯起來。

賈政不耐的一揮袖子：“誰要聽你說這些，快老實告訴我，賬上到底還有多少余錢？”

王夫人眼珠轉了半圈，向下瞥著道：“我哪裏知道，如今都是鳳丫頭管家。”

說完心中偷偷松了口氣，當初被奪了管家權，如今竟是因禍得福了。

聽說前幾日鳳丫頭還和鴛鴦商議著要偷老不死的私房換錢呢，可見這府裏虧空成什么樣了。

她想著，看向賈母的眼神裏便帶著些惡毒的幸災樂禍。

賈政早已一迭聲叫人去請鳳姐，賈母自然看到王夫人的表情，卻也懶得搭理她，只冷笑一聲轉過臉。

不一時鳳姐匆匆趕過來，她已聽說了元妃賜婚的事，以為叫她來商議，心中發愁又是一筆開銷。

可一進正廳，卻見氣氛沈肅，絲毫不見喜意，不由心中敲起鼓來，也不敢坐，惴惴地行過禮便乖覺的站在一邊。

好在賈政面對侄媳婦還客氣兩分，壓著急躁和聲問：“璉兒媳婦，家中賬上還有多少銀錢可用？”

鳳姐一聽，以為自己沒有猜錯，因稍稍松了口氣，道：“老爺不必擔心，如今雖不比從前，給寶兄弟置辦婚事還是夠的……”

賈政素來清高，亦是個愛面子的，因不好直說要還債用，卻也耐不住性子迂回探問，索性直接道：“二百萬可能湊出來？”

鳳姐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得一口氣險些喘不上，雙目圓睜，失聲道：“多少??？”

賈政也知道這是一筆巨款，見狀便明白是沒有的，可到底還抱著一絲希望：“若把家中田地、鋪子賣一賣呢？”

鳳姐聞言，無語半晌，為難的看了賈母一眼，才道：“不知是要用在哪一處？這么多銀子，實在······”

賈政嘆了口氣，橫豎將來也會知道，便不再隱瞞。

鳳姐聽完，半晌沒有說話。

當初建園子她看出王夫人的盤算，便想了法子躲了。

后來這省親別墅拔地而起，旁人不清楚，只當賈家底蘊深厚，她卻知道，這雖已經幾乎算是用空了賬上的銀子，可還是遠遠不夠。

后來她也曾試探過，但王夫人已然認定她離了心，哪裏肯透露分毫。

原來竟是薛家。

果然是薛家。

鳳姐倒也不覺得如何意料之外，相反還覺得自己一葉障目：這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其實在她看來，就讓寶玉娶了薛寶釵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雖然這表妹很不討喜，可是銀子討喜呀。

但從她的立場，卻不希望如此：薛寶釵一嫁進來，必然要和自己爭權的······

“璉兒媳婦，能不能想想法子？”賈政見她陷入沈思，不由急道。

鳳姐回神，望了望一副看好戲模樣的王夫人，一咬牙，朝外頭道：“小紅！”

小紅應聲進來，鳳姐道：“去把賬本拿來。”

賈政狐疑，可賈母沈默不語，示意他等著，王熙鳳也道：“老爺稍等片刻?！?

不一會兒，小紅捧著兩本賬冊進來，鳳姐接過，她便又躬身退出去。

鳳姐待她將門帶上，便直接將賬冊遞給賈政。

賈政接過，直接翻到最新一頁，瞬間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一一望向廳內三人：“這，這······”

鳳姐嘆了口氣，道：“家裏開銷大，進項少，早就入不敷出，不過是勉力支撐罷了······”

她的嫁妝早不知填了多少進去，連老太太都看不過，默許了用她的東西周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