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拿著賬本的手有些抖，賈政實在不敢相信，堂堂國公府，賬上可用銀錢竟不足三萬兩！

王夫人心中有數，此時有些心虛，又有些置身事外的暢快，在一邊不陰不陽的開口道：“鳳丫頭，不是我說你，你是怎么管家的？這么大的家業交到你手裏，如今就落得這么點子······咱們雖是姑侄，我卻不能一味偏袒，公中資產本是大家共有，我看還是把人都叫過來，一塊說道清楚，免得人說我們王家的女兒如何了。”

趙姨娘之流背地裏沒少詆毀鳳姐監守自盜，把賈家的東西都搬到王家去了，王夫人不僅不加以制止，還有些樂見其成的意思，縱得這股聲音越來越大。

鳳姐當然也知道，只她當初既然敢接這爛攤子，便早有準備，此時面對著撇的一干二凈的王夫人，硬聲道：“要說清也不難，只消將這些年的賬本拿出來，大家一齊查對，看看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到了今天的，便可一切明了。”

王夫人撇嘴，道：“這么些年的賬本子，不說遠的，單從老太太起，到我交給你，少說也能填滿半間屋子了，其中有少的、漏的在所難免，這些怎么說？”

鳳姐一笑，道：“太太不必擔心，當日我重新管家，便稟了老祖宗，重新將近幾年的賬冊捋了一遍，費了好些功夫才摸索、查問著補全了，雖不敢保證一頁不少，只算勉強齊全，也能如實反映一二了。”

王夫人沒想到還有這回事，心中一驚，脫口道：“什么時候的事，我為何不知道？”

鳳姐道：“前些日子太太因放利錢銀子被看押時，咱們便自己查了賬，一查之下，才知有那么多遺漏缺失、帳實有失的。”

也虧了王夫人被抓，她手底下那些人正惶恐不安，稍加嚇唬就如實托出了。

別說，裏頭還真有些人才，替王夫人辦事時暗地裏留了一手，如今交出來，都是佐證。

鳳姐聽平兒勸說，也不再一味狠辣，甚至沒有如何處置這些人，畢竟他們也是聽命行事，況且，動作太大傳出去也不好。

及至王夫人挨了板子回來，又因顏面盡失悶頭在屋裏養傷，這些人自然不會不打自招，所以她對這件事竟一無所覺。

賈政悶頭翻看賬冊，忽然指著其中一頁道：“這百畝良田為何典了出去？！換回來的銀錢用在哪裏了？”

鳳姐伸頭一瞧，不是自己管家時的賬，便又縮回來，只看著已經坐立不安起來的王夫人。

賈政拿起賬本，舉到王夫人眼底下逼問：“你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雙眼亂瞟，就是不看那賬本，口中道：“那段日子京中有來往的人家紅白喜事多，咱們家也有事兒，銀錢不湊手，我才想著先典出去······”

說到這裏，她終于看向賬本，伸手快速翻過幾頁，道：“老爺你看，半個月后周轉過來，我便趕忙又買入了一百多畝地補上了，照從前還多出幾十畝呢?！?

賈政隨著她手指看去，果是如此，面色不由緩和一些。

此時鳳姐往前湊了湊，看了賬本一眼道：“可是······太太為何不把咱們家原來的贖回來，卻要另買呢？”

王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鳳姐卻沒有看她，自顧將賬本拿過來，看了半晌道：“你瞧，咱們家賣出去的那百畝良田位于京郊，我記著是肥沃水田，可后來買回來的這塊，卻是草村的旱地，據我所知，那裏比寧府烏山頭的地還不如呢！太太莫不是叫人騙了吧？”

賈政再不通俗務，此時也翻過悶來了，這不就是以次換好，中飽私囊嗎！

王夫人此時也無暇顧及鳳姐，只抓著怒目而視的賈政袖子，道：“老爺，我可都是為了娘娘，為了這個家??！若不如此，當初省親別墅如何能建起來呢？不看在咱們夫妻多年的情分，也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我就算沒有功勞，也有幾分苦勞吧？”

賈政不耐煩的甩開她，這些話他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就事論事，你給我一筆筆把帳算清楚，扯那些沒用的做什么！”

此時已不只是寶玉娶不娶薛寶釵的事了，家中多少年積累的財產如今所剩無幾，若大哥知道了，只怕更要纏鬧不休。

想到此，賈政面對鳳姐莫名有些理虧和心虛。

“老爺素來是清高大方慣了的，在外應酬交際一擲千金，供養門人清客無數，沒事又愛收集個名家字畫，古籍珍藏，這一樁樁一件件，哪裏不要錢？如今倒跟我算起帳了······”王夫人恨急了他這副不耐冷漠的樣子，索性收拾表情，咬牙道：“既然老爺如此不講情分，那也不必再尋這些借口，索性便直接休了我罷！”

反正昨日得到的消息，哥哥再有兩日便到了，他可是高升，到那時，有哥哥和元春撐腰，賈家還不是要把自己請回來，如今四大家族可不再是從前以賈家為首的時候了。

賈政吃軟不吃硬，被王夫人一激，怒道：“瞧瞧你這幅市井潑婦的樣子，哪裏還有半點大家主母的氣度！就是休了你，今日也要把帳給我算清楚······”

賈母冷眼看了半天姑侄交惡，夫妻反目，眼看事情不受控制，終于不耐的道：“行了！一把年紀了，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家中境況你也清楚了，明日便準備準備派人去薛家議親吧?！庇殖醴蛉说溃澳阋膊槐匚缃褚菜闶撬炝四愕囊猓昧丝粗械南眿D，等親事定下來，你便得想法子把這些漏洞補上！”

王夫人自然不肯，梗著脖子道：“憑什么，這銀子也沒進了我的口袋······”

賈母淡淡看了她一眼，道：“進沒進，你知道，我也清楚，就是你哥哥來了，我也有話說?！?

王夫人常年在賈母威壓下過活，次次反抗都被無聲無息鎮壓，從沒嘗過甜頭，直到賈母年邁，不愿同她計較，女兒又封了貴妃，這才偶爾有了點贏面。

所以，她面對賈母時，總有打心裏起來的怯弱與懼怕。

“我知道你的本事，也不逼你，能補多少補多少吧?！辟Z母瞧出她虛了，便不輕不重的給了個臺階。

王夫人看了面目冷肅，別過臉不肯看她的賈政一眼，終于咬著下唇不甘不愿的應下了。

“姑娘，榮親王府送了一簍子野雞來，廚房已擱了蘑菇燉上了……我瞧著像是五彩錦雞，毛色可漂亮了，我已叫廚房將沒弄臟的雞毛收起來了，回頭咱們做雞毛毽子玩！”彎月興沖沖跑進來道。

黛玉正在廊下餵鸚哥兒，聞言道：“誰送來的，人呢？”

彎月拿了細嘴長壺在一邊幫忙添水，道：“王府侍衛長送來的，已經回去了?！?

“嘎嘎！”

黛玉聽了，正有些悶悶的，忽然那小鸚哥“嘎嘎”怪笑起來。

這小家伙在凌珺來時，總是恨不得自己是隱形的，扯著腳鏈繃的緊緊的也要扒著房梁躲起來。

無論來的時候是貓還是人，它仿佛有著動物天生的敏銳靈醒。

這幾日凌珺一直沒有來，黛玉估摸著他是因上回酒醉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不來，最高興的便是小鸚哥莫屬了，短短幾日功夫，都胖了一圈，越發油光水滑的，羽毛都更蓬松了。

許是憋悶久了，這幾日越發話嘮的惹人厭，從早到晚嘰哩咕嚕說個不停。

黛玉點了點它毛茸茸的小腦袋，抬手捏住了那仍在怪笑的喙子。

老實講，我有點子焦慮，這篇文怎么越寫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