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一會，也沒能擾醒她。
許久，他才小心翼翼起身，膝蓋一彎，兩條腿都跪麻了。緩過一會，拿上手機出門，給家裏打去電話，說他有事回不了家，過幾天再回。
粟母問什么事，他說照顧病人，停頓半晌，終是加上一句，我喜歡的人。
打完電話回去，便片刻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她睡過晚飯點，沒醒來吃飯，等到晚上十點，也沒醒。粟棲知道她愛干凈，便去打了水給她擦洗身體。
衣袖一捋，細瘦的手臂上有好幾處皮膚腐爛。他眼眶一熱，不斷暗示自己沒看見，去擦拭其他完整的地方。但完整的地方也有大大小小的痕跡。
艱難的擦拭完畢，他關掉病房的燈，坐在椅子上，俯身趴在床邊，和她道一句晚安。
第二天清晨，是被查房的醫生吵醒。粟棲讓出位置，拿了洗漱用品去外面洗漱，回來的路上，瞧見大廳裏的電視機，停在旅游頻道，播放的是尋山寺的景色。
尋山寺的桃花，已經開兩天了。
他猛地停住，隨即拔腿跑向病房，查房醫生還在，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說什么。角落裏站著兩個護士，低頭抹眼睛。
粟棲沒管他們，徑直走到床前，卻見戴在云霧身上的所有儀器都被拔了。
主治醫生嘆息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什么，他沒聽清。
他滿腦子只有一句話想說，對云霧說：
“阿霧，尋山寺的桃花開了。”
粟棲請的一周假裏，有五天花在給云霧辦理后事上。第六天，回到老房子，收拾剩余的東西。
譚菀也在，收拾好阿園的東西，準備帶她一起走。
見到粟棲，阿園掙脫譚菀的手，跑過去抱住他，眼淚也瞬間止不住地落。粟棲蹲下身，抱住小丫頭，盡管很疲憊，他還是溫聲哄著：“阿園，不哭了，眼睛都腫了，再哭更痛了。”
阿園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叔叔，云老師不在了，云老師走了。”
粟棲忍住心口不斷泛出的酸澀，但一張口，還是露出情緒，他捏捏鼻根，壓著嗓子說：“云老師不會不在的，她永遠陪著我們。”
“叔叔，我好想云老師。”
“我也很想，但是阿園，只有我們過得開心，云老師才會安心。”
八九歲的女孩無法體會這種說辭，倒在粟棲懷裏，哭得像是末日來臨。
粟棲單手抱起她，瞥見后面拎著行李，別開頭也在抹眼淚的譚菀，說：“把阿園交給我吧，我來照顧。”
譚菀微楞，很快搖頭，“可阿霧說，讓我來照顧。”
粟棲知道她的顧慮，勸道：“你以后會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但我相信阿霧的囑托你也不會辜負，可我不一樣，由我來照顧阿園，會更好。”
譚菀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粟醫生，你的意思是...”
“從今往后，阿園就是我的女兒，我和阿霧的女兒。”
雖然違背云霧的意愿，但譚菀最終還是把阿園交給粟棲。阿園是他和云霧最后一點牽絆，她不想那么殘忍的，連這點牽絆都斬斷。
她把阿園的衣物放回原位，再把之前云霧寫的本子交給他，“裏面有兩頁，我做了標記，有時間可以看看。”
等到晚上，哄阿園睡下后，粟棲才有時間去翻看本子。
做標記的兩處地方，一處夾了張紙，看著像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另一處寫了段話。
夾的紙上面字跡端正清秀，寫著：
我可能，再也遇不到像他一樣的人。
像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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