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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2 / 3）

這一天，媽媽沒有叫她去樓下的奶奶家，到了中午也沒有陌生叔叔來敲門。

爸爸窩在臥室裏打盹，看上去睡得很熟，媽媽在一旁縫衣服。

棠棠換上裙子，將頭發梳理整齊。而后她拉開電視柜的抽屜，握起一樣東西，藏在小臂內側，用寬松的袖口遮住。

她推開媽媽臥室的門，在媽媽抬起頭時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媽媽不解地看著她。她來到男人的床前，視線靜默地逡巡過他的頸項。

男人從夢中驚醒，惺忪的睡眼睜開，疲憊地望著她，“做什么？”

“爸爸。”她將手背在身后，頭一回這般親切地稱呼他。

男人原本不耐煩的表情松動了些許，他用汗濕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伸手想要抱她，“要跟爸爸一起睡覺嗎？”

棠棠沒有應答，而是熟練地送給他一個甜美乖巧的微笑。她想，她很勇敢，她可以保護媽媽和小安。

于是，她推出了藏在袖口的裁紙刀。

之后的記憶是一些零碎的片段——陡然掉落的鈍刀片，男人的掌摑，額頭的痛楚，破碎的花瓶，散落一地的蒲公英，媽媽絕望的嘶吼，尖利的玻璃碎片，噴濺的鮮血，和帶著血光的微笑。

棠棠并不恐懼，她于鮮血中望見媽媽的笑顏，在媽媽的眼中尋得平靜。媽媽用顫抖不止的雙手擁抱她，不斷地對她說：“棠棠乖，已經沒事了。不要哭，媽媽會一直保護你的。”

媽媽的懷抱很溫暖，所以她沒有再哭，而是用力地對媽媽露出笑臉。

直到鄰居們趕來，圍堵在門前，媽媽才推了她一把，將她送出臥室門。媽媽耗盡力氣般癱倒在床沿，用平時哄她睡覺的語氣說：“乖，別看。”而后媽媽舉起了染血的玻璃碎片。

棠棠沒有聽話，她在許多看客之間找到空隙，死死盯住媽媽最后的容顏。布娃娃小安在人群中哭泣不止，棠棠掙脫了無數雙禁錮自己的大手，撲過去蒙住了小安的眼睛，安慰它：別難過，至少從此以后媽媽不用再吃苦了。

媽媽或許已經看到了她一直向往的大海。

失去父母的她被帶回福利院，被剝奪了“棠棠”這個名字，布娃娃小安也因為沾了不詳的血而被人丟棄。院長帶她見了許多個醫生，每個醫生都要問她一堆相似的問題，她背下了所有不令醫生皺眉的答案，以確保每次都能“答對”。

久而久之，她不必再去見醫生，又過回了被收養之前的生活。她愈發兇狠地與福利院裏的男孩子打架，而在院長面前扮演一個乖孩子。

但她也養成了翻墻逃跑的壞習慣。她每周都會攢下幾枚硬幣，趁著院長中午打盹的間隙溜出福利院買糖吃。

她常去的小賣部附近有個小公園，公園裏有她從沒見過的滑滑梯、沙坑和秋千。很多父母帶著小孩來玩，她是偷偷溜出來的，沒有任何人陪同，卻也不服輸地照著別的孩子，有模有樣地學會了蕩秋千。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留意到一個總是穿著工作西裝的女人。她看上去不像本地人，渾身上下都彰顯一種與小縣城格格不入的時髦。這個女人總是坐在那群家長常聚集的位置，看著公園裏玩耍的孩子們。有時她會和別的父母攀談，有時則是獨自坐在秋千上發呆。

女人的神情總是很悲傷。

她想，這位阿姨沒有小孩，而她沒有媽媽，她們也許可以成為朋友。因此，她鼓起勇氣決定向女人搭話。

那次，女人不知為何在她身邊的秋千上落了淚。她聽聞抽泣聲，連忙跳下秋千，掏出一張皺紙巾遞過去，怕對方不接，便找了個話題，拿起她攢了兩周零錢買來的小海螺，舉到女人面前，“阿姨你看，這是我買的新玩具。”

女人接過紙巾，道謝后點了點頭，而后夸讚了她的玩具，“很漂亮。”

“我聽說它是大海的錄音機哦，裏面裝著所有來自大海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喜歡這個阿姨，便踮起腳，試圖將海螺舉到女人的耳邊，“可我年齡不夠，聽不到。”

女人怔忪地抬起眼來，細細諦聽了片刻，仿佛真的聽到了什么，淚光中閃現蒼白的笑意，“等你再長大一點就能聽到了。”

“哦，”她將海螺收好，試探地說，“我以為我已經長得足夠大了，來福利院裏的那些叔叔阿姨都嫌我太大了，只想收養年紀更小的弟弟妹妹呢。”

女人欲言又止地抿唇，手掌按著耳邊的小海螺，遲遲沒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