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在蘇棠房間被安上防盜窗后的三天，季川洋拎著禮物登門拜訪。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某種邪惡的巫術操控了，等到回過神時，他已經提著香檳金色的紙袋按下了鄰居家的門鈴。

歸根到底，蘇棠被紅裙女人帶走是他的疏忽。雖然蘇雅阿姨沒有明說，但她對他們家的態度已然大不如前，這么拖下去興許會影響到兩家的合作。他思想斗爭一番，決定將維護公司關系的大任攬到自己肩上，他過來向蘇棠賠罪，送完禮物就走。

大門打開，忙碌的蘇雅一如往常地不在家，趙阿姨拿著吸塵器，正給地毯做清潔。蘇棠的房間在二樓，趙阿姨領著季川洋走到蘇棠房門口，嘆了口氣，掏出鑰匙：“阿洋，謝謝你來陪棠棠玩啊，真的謝謝你。棠棠不是個壞孩子，就是脾氣太倔了。”

季川洋點頭，提著禮物的手不知該往哪兒放。

鑰匙轉動，房門被打開。從窗口斜射進房間的陽光透過門縫被緩緩擴大，坐在床沿發呆的蘇棠轉過頭來。她的身軀比同齡孩子更加瘦小一些，強光將她的輪廓模糊，防盜窗柵欄的陰影落在她的肩膀，如同枷鎖般籠罩住她。

季川洋怔忪片刻，用上更柔和的語氣跟她解釋來意：“我……”

然而蘇棠的表情卻讓人看不透。她定定地望著季川洋，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飛撲向他，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他沒站穩，連帶著蘇棠一起摔在門口，給她當了個墊背的。趙阿姨驚聲尖叫，連忙把蘇棠從季川洋身上扒拉下來。

季川洋的小臂上留下一圈紅彤彤的牙印，好在沒有滲血。季川洋捂著胳膊瞪她，方才泛起的一丁點柔軟情緒蕩然無存，她居然還不服輸地反瞪回去。

他心中忿忿，當即后悔來到這裏。他就不該指望一個小孩懂得這些人情世故。

蘇棠像貓咪豎著尾巴哈氣一樣惡狠狠：“你那天撿走了我的耳環就一直沒還！那是我要送給媽媽的禮物！你這個壞蛋！”

“棠棠，阿洋是來看望你的，別這么兇，要講禮貌。”趙阿姨對季川洋道了幾回歉，而后開始念叨蘇棠。

趙阿姨攙著兩個小孩，順便拾起掉落在地的禮物袋，然而袋子底部破了個洞，在提起袋子的瞬間，香檳金色的小盒子掉出來，“咚”地一聲砸在地板，盒子裏的兩粒小小的珍珠耳釘也從禮盒的縫隙掉落。

空氣瞬間寂靜。

蘇棠噤聲，對著嶄新的耳釘端詳半晌，不可置信地轉向季川洋，素來不饒人的嘴巴癟成一道細細的縫，陷入自我懷疑。

她的模樣有些滑稽，使得季川洋手臂的疼痛也消弭了些許。他忍著笑出聲的沖動，做作地抖抖手臂上不存在的灰塵，昂起下巴道：“這是送給你的。”

蘇棠的嘴巴收成一個小圈，卻發不出聲音。她干巴巴地楞在原地，低下頭。

趙阿姨被兩個幼稚鬼逗樂，一左一右地摸了摸兩顆毛茸茸的腦袋，“去玩吧，棠棠要記得給阿洋道歉。我幫阿洋拿點酒精棉過來，別再吵架了啊。”

蘇棠悶沈地應一聲，默默撿起掉在地上的耳釘，裝進小方盒中。她不知道怎樣擺才算正確，索性將耳釘胡亂卡了個縫隙，快速合上蓋子。而后她心虛地瞄一眼雙手插兜的季川洋，猶豫著要不要把這盒子還給他。

小孩終歸還是小孩，沒想象中的那樣難以對付。季川洋不伸手，只用下巴點了點她的臥室。“進去吧。”他等她先進門落座，自己則拉過寫字臺前的旋轉椅坐下。

蘇棠捧著小方盒，腦袋低垂，漆黑濃密的頭發被編成好看的公主頭，像從動畫片裏走出來似的。因為大多數頭發都被盤起，側臉完全露出來。季川洋看見她之前被戒指劃傷地方結成痂，脫落了一半。

季川洋是來賠罪的。要他一字一句地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很困難，他更擅長將歉意付諸行動。

他率先開口打開話題，“上次你掉在我家的耳釘被砸了個坑，所以我買了一對新的。”

蘇棠抱膝坐在床沿，頭埋得更低了。她含糊地應了一聲，說的似乎是“謝謝”，少頃，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季川洋本想著裝聾讓她多說幾遍，可望著殘留在她側臉的細細的痂，他打消了捉弄她的念頭。他問：“之前那副耳環，你想把它們送給你媽媽？”

“嗯，媽媽和趙阿姨都送了我好多禮物，我也想送點什么，讓她們開心。”她望著被防盜窗柵欄封住的窗口，悶悶不樂地嘟起嘴，“禮物在打開之前都不能讓媽媽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訴她，只能翻窗偷偷找你把耳環要回來，可是……”

季川洋“撲哧”地笑出來，他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蘇棠立即恢覆戰斗狀態，“有什么好笑的！”

“像你這么小的小孩，就算是二樓，摔下去也是會死的，你不知道嗎？”

“我很厲害的，有的是法子爬墻……”蘇棠還要狡辯，可被季川洋捏住沒有疤痕的一邊臉，無法發出像樣的音節。

她的臉頰十分柔軟，類似某種被保護在堅硬外殼中的貝類。季川洋不禁加重力道，以報覆她在自己手臂上咬的那一口，而她竟然只別開了目光，沒有反抗。

趙阿姨拿了醫藥箱給季川洋消毒，酒精棉涂抹破皮的傷口時他故意叫得很夸張，好讓蘇棠感到更多愧疚，他則暗自偷笑，心道她原來也能跟“乖”字沾上一點兒邊。

蘇棠不與人針鋒相對時很沈默，她抱著膝蓋從床尾，盤腿窩在床邊的地毯上，或許是不習慣房間裏有男生，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

季川洋心系維護兩個公司之間合作關系的任務，和善地說，“我不知道你打算把耳環送給你媽媽，所以只買了適合你的尺寸，你媽媽可能戴不了。”

蘇棠“唔”了一聲，再次打開小方盒，輕輕說：“謝謝你。”珍珠小卻亮，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臉蛋。她躍躍欲試，捏著珍珠耳釘在耳朵上比劃，有點期待卻又別扭地掩飾著羞赧，發現自己不能戴，語氣中透露一點失望，“哦，我沒有耳洞。”

“沒關系，等你長大就能戴了。”季川洋也跟著一起坐在地毯上，與她并排。

“別人說打耳洞很痛的，”蘇棠把耳釘重新塞回盒子，趁著它們沒有滾落，趕緊關上盒子。季川洋看不過去，奪過來給她示范。蘇棠老實地觀摩，嘟囔著，“我不怕疼，但我討厭看醫生。”

“為什么？”季川洋隨口問。

蘇棠支吾著沒有回答。

“算了，”他也不是特別好奇，“你要是怕，我可以陪你。”

“真的嗎？”蘇棠顯然不信，但她的眼睛亮亮的，略微睜圓了望向他，是想要相信的模樣。

季川洋說：“嗯，我答應你就不會反悔。”

倉促地送出禮物，是他沒有考慮周到。他肩負重任，是為了兩家公司的未來而上門賠罪的。道歉的本質是做到讓對方滿意。

季川洋思忖片刻，“抱歉”他說不出口，于是只能說些別的。他說：“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蘇棠扭頭，不明白他這么問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