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

回到家，趙將軍將此事說與家中人聽。趙福與諸人一般驚訝:“自我記事以來就只知道郡公不知道陛下，先前忽然下了停戰(zhàn)令才記起還有這么個人，怎么又要讓公子們進(jìn)京讀書了？他難道覺得大家一起讀書天下就不會打仗了么？”

趙將軍道:“說是讀書，其實不就是去做人質(zhì)了么？把諸位公子按在皇帝身邊、各地再有他心也得想想自家公子在京都怎么活?？蓮膩矶际侨鯂驈?qiáng)國求和送人質(zhì)的，現(xiàn)在君弱臣強(qiáng)，他怎么還想著大家能乖乖聽他呢？那孫先生先前就在平州教書，與三公子也算師徒一場，聽他的意思竟然想叫郡公把三公子送去京都，未免太過無情了?！?

趙熹不以為然:“在接到止戰(zhàn)令時承平便說這皇帝有大志，其后必有動作，如今不過是叫各州送人進(jìn)京，以后事情還多著呢！現(xiàn)在既然君弱臣強(qiáng)，各州又何怕送人去，大家正愁名不正言不順，若皇帝真有過激之舉豈非正合心意？皇帝應(yīng)該也不會輕舉妄動，只會禮待諸位公子?？蛇@有什么用呢？爹，府裏有說么，朝中現(xiàn)在是何情景，怎么皇帝忽然要走這招？”

趙將軍答:“聽諸位大人說當(dāng)今天子九歲登基，如今已有十年，不過因其年少，朝政為太后和大臣輔助處理，外戚公孫氏因而壯大，獨(dú)霸朝綱?！?

趙熹又問:“當(dāng)今天子可有兄弟或者子嗣？”

“陛下尚未立后，宮中只有一位美人，并無子嗣，倒是有一異母兄弟瑞王，如今也十二歲了。”

趙熹道:“依我所見，小皇帝越來越大、志氣越來越高，定不愿做公孫氏傀儡；自古臣子專權(quán)要么滿門抄斬要么更進(jìn)一步，小皇帝不聽話公孫氏定然心焦，怕已有廢立之意。所以陛下才召諸公子進(jìn)京，并非要各位公子做人質(zhì)，反倒是想借各州之力穩(wěn)住公孫氏才對。”

趙福撓撓頭:“各州如虎狼豺豹，恨不得天子失位天下大亂呢，怎么會給他站臺、助他立威抵抗公孫氏呢！”

趙熹解釋道:“若皇帝單召咱們，咱們肯定不去；若是單召青州，青州也不會去，可如果同時召兩州，都不去就罷了，有一個去另一個便是悖逆之臣。萬事講究名正言順，皇帝形同虛設(shè)、各州虎視眈眈，可為何大家都不敢動？只因造反者天下共誅！此次各州皆不響應(yīng)、陛下窮途末路，要么仍聽從公孫氏，要么為公孫氏所廢；公孫氏或自立為王，或重立新主。公孫氏只要不是喪失心智定不會自立，新君登位或舊君順從，形勢一如既往；可但凡有一州肯擁立天子，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占據(jù)大義，再做征伐，名正言順。尤其青州，他家強(qiáng)橫殘暴已致天下聲討，若得天子召令立即翻身為忠義之王，平青之戰(zhàn)再起他只說奉旨平邊，到時其余各州響應(yīng)，咱們倒成眾矢之的了！”

趙福若有所思:“那咱們定不能叫他們得逞！可他們奉旨入京，咱們阻止不得，便只能也奉旨、與青同去京中，以觀其變。這樣京中多方勢力角逐、公孫氏也不敢妄動，皇帝反而坐收漁利！”趙福不由嘆息，“陛下小小年紀(jì)臨危能有如此決斷，若在他州定前途無量，可他偏偏又是皇帝……唉……”

趙熹也嘆:“何止呢，我瞧天使車馬樸素也無儀仗，咱們這邊又毫無風(fēng)聲，想來是隱秘行事、沒教別人知道。天使出行本該大張旗鼓，為何如此小心？怕是京中有變。陶太傅乃儒門大學(xué)，陛下又是他的學(xué)生，他必然忠君無二；連我等之人都聞太傅大名，可見他聲望極高，定是擁君一派的主力。就是這樣的人，在危急時候陛下仍敢將他派來求助，甚至連求助都不肯直說、極力維護(hù)君王之尊，這樣的勇氣和魄力，稱得上少年英雄了。生不逢時，天不公也?！?

趙夫人聽他們說了這么久，對那素未謀面的小皇帝心生憐憫，不由道:“小皇帝既然如此厲害，你們怎知他不能鋤奸興國、治世安民呢！百姓只想好好過日子，既然這皇帝有為，就叫他繼續(xù)當(dāng)不就好了，大家都省事！”

趙將軍嘆:“若真能這樣倒好了，可權(quán)欲熏心，誰能拱手相讓??！若真如熹兒所言，那京都公子們豈不是非去不可？”

趙福道:“也不必都去吧，咱們?nèi)还尤ヒ粋€不就得了！”

諸人忽然沈默，轉(zhuǎn)頭去看趙熹，若真是三選其一，大公子為嫡長、二公子為愛子，三公子無要職、無寵愛，剛剛才惹了郡公生氣，京都之行豈非三公子莫屬！

雖然去京都并非作為人質(zhì)反而會得皇帝禮遇，可那裏畢竟是虎穴龍?zhí)叮杂胁簧髯约喝堑準(zhǔn)切?，說不定還會殃及平州。而且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京都不會是承平的家，就算以后回來，兄弟早已長成、各方勢力穩(wěn)固，他又哪有容身之處？更何況他和趙熹婚事未定，這一去千裏數(shù)年，趙熹又該怎么辦呢？

趙將軍猶豫道:“我覺得去京中陪讀二公子比較合適，畢竟他年紀(jì)與皇帝相當(dāng)，又交游廣闊、聰慧過人，去京都正好可以跟各州公子聯(lián)絡(luò)一下，日后說不準(zhǔn)有大用呢！”

趙夫人也諷刺道:“是啊，他不就喜歡美人么，京都美女如云，叫他去不正是狗熊進(jìn)了蜂蜜罐、妥帖得不得了！”

趙熹皺皺鼻子:“二公子那個草包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若去了才是禍及平州呢！京都風(fēng)起云涌，哪是尋常人應(yīng)付得了的！”

趙福問:“難道、難道你肯叫三公子去？”

趙熹笑道:“我無官無職一介白身，怎么能決定誰去誰不去呢？何況男兒志在四方，他為平州公子本就該擔(dān)平州興亡，他又有壯志，比去京都對別人而言福禍難料、對他卻是難得的機(jī)遇呢，我怎會不叫他去？”

“那你怎么辦？”

趙熹頗為不舍地看向父母兄弟:“雖是機(jī)遇也是危險，我自不能叫他孤身犯險……”

趙夫人的怒氣又翻了上來。趙將軍忙夾了塊豬肉放進(jìn)趙夫人碗裏:“行了，行了，這事咱們哪裏管得了，叫上面頭疼去吧！別發(fā)愁了，快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