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霜低頭不語，只朝她淡淡擺了擺手：“我有些疲倦，你先下去吧。畢竟今日你也不過是臨時替代吉萍罷了。”

玉琢此刻何嘗不是心亂如麻，聞言只心裏刺痛一番，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今兒下午這場變故和張大仙的話猶在眼前，耳邊，化作一把鈍斧，細細地磨著玉琢的心，滋生出一片一片越來越強烈的空虛與疼痛。

她想，當真是她嗎？當真是她所做的那些藥膏害得龔紅小產？她真的錯手令得龔紅胎死腹中，間接了結了一條還未出世的生命嗎？

沒有人能明確地告訴她是，她卻也無法在心中自證清白，尤其便首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畢竟玉琢心知肚明，這藥方乃是她參考醫術和平日裏宋庭暄所授研制而成，縱然她已然做到最好，但難免是第一次做這類藥膏，在劑量或選材上失了準頭，或許是這方藥多了一些，那方藥少了一些，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或許藥效便與她想的大相徑庭了...若真是這樣，若真是這樣..那她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兇手，她手上，竟沾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玉琢想到這兒，不由得心膽俱裂，痛苦地閉上眼，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該走向何方了。

田光回到大堂時，宋庭霜仍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田光道：“夫人，人已經送到官府了。”

宋庭霜點點頭，低頭揉揉酸澀費眉眼，露出發間，閃著熒光的精巧發簪，田光瞧著眼熟，啊了一聲：“這珠釵……”

宋庭霜問：“這珠釵怎么了？”

田光有些疑惑的說：“倒也沒什么，這上面的珠子乃是琉璃珠，府上面這么一顆，那時三夫人給了樣式讓下人們帶著桌子去鑲嵌，原以為是三夫人自己想留著用，卻不想原來是給夫人您的賀禮，眼下看著這株釵戴在您頭上，我只是有些詫異罷了。”

“哦……”宋庭霜拉長了音，不由得想起這珠釵的來歷，看來其中還藏了些她不知道的故事。

他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眼田光，試探性地問道：“你你可認識今日跟著我去齊府的那個丫鬟？她名叫玉琢。”

田光想了想，臉色變了一變：“認得的，奴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是了，前些日子田光也曾如此明顯地表現出對玉琢的憤怒，可為什么？宋庭霜揉了揉酸澀的眼，問道：“這丫頭我今日瞧著不錯想要收入閣中做貼身丫鬟，你在府中呆了這么久，定然知曉各路丫鬟底細，田光，我是否該收她如閣？”

田光憤憤然，冷靜了一會兒又不甘地說，

“若夫人若想要個做事機靈的丫鬟，那玉琢當時不二人選，可夫人若想要的是一個好人，那奴才還是勸您慎重考慮，因著這玉琢做事雖然機靈聰明，卻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誣陷背叛他人的厲害丫頭！”

宋庭霜雙手微抖，閉了閉眼：“將你知道的，同我詳細說來。”

玉琢便這么在府中漫無目的的閑逛著，夭折的孩子就像一根繩索勒在她脖子上，叫她無法呼吸，心似被人揪緊，橫豎都不暢快，這般到了夜深，玉琢吐出一口濁氣，叫心底的愧疚勒得喘不過氣來，她終放棄了抵抗，想起宋庭霜來，只覺黑暗中滕地升起一股亮光，玉琢眼前混沌，便也只剩得這點光亮了，她不管不顧地朝西廂而去，神情恍惚，惹人憐愛。

慌亂間似撞上了一個人，玉琢卻熟視無睹，徑直往前去，被她撞了滿懷的陸元笙微微皺眉看著玉琢失魂落魄的模樣，停在原地站了片刻，等李邕追上來后，陸元笙朝他說：“你先走，我稍后回房。”

李邕雖有些疑惑，也只能照辦：“是，主子。”

玉琢終于來到宋庭霜房前，吉萍站在門外，見她來了是松了一口氣：“夫人自打審完了那可惡的張大仙后，便將自己一個人悶在房中，連晚餐都未曾用，可愁死我了，你來了便好，快來瞧瞧夫人這是怎么了。”

可再仔細一看，玉琢瞧著也不像平時那般清明，滿臉掛著沮喪，吉萍頓了頓，正想說些什么，玉琢輕輕道：“吉萍，抱歉，可以讓我和夫人單獨說說話嗎？”

吉萍自然應允，卻也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頭的到了院外，轉而去內院照看沈其心。

待她走后，在那一片寂靜中，玉琢在宋庭霜門前蹲下身子抱著雙腿縮成一團，無意識的將頭磕在膝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裏念念叨叨：“夫人……”

宋庭霜自然知道她在外面，卻并不理會，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玉琢在寒冬中凍得瑟瑟發抖，這時才聽得屋內傳來一句：“你在屋外守著作甚？咱們已從齊府回來，你并不再是我身邊的丫鬟。”

“夫人……”玉琢卻已經凍的有些神情恍惚，只嘴裏不斷念叨著：“ 玉琢永遠都愿意服侍夫人。只是——”

想起龔紅，想起今日之事，玉琢的心又開始淺淺的刺痛起來，她雙眼變得酸澀，抽了抽鼻子熱淚盈眶間，卻始終堅持著未曾掉下淚來：“只是我犯了大錯，犯了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大錯，今后還有什么臉面來服侍夫人？”

“大錯？什么大錯？”宋庭霜在屋內輕輕的問，玉琢怔了怔，終究叫那熱淚劃下了臉頰，燙得她瑟縮了一下，她身子再也支撐不住，驀地倒在門邊，咬牙啜泣道：“我殺了三夫人腹中的孩子，我本無意，但那孩子終究或是因我而死。夫人，玉琢竟犯了如此大錯。”

宋庭霜聽到這兒，終還是起了側隱之心，緩步走到門邊開了門，玉琢倏的倒進屋中，抬起淚眼連連的雙眸，同宋庭霜四目相對：“夫人，我該如何彌補此次犯下的錯？玉琢實在不知，不知。”

“玉琢……”宋庭霜將她扶起，驚訝于她身上的冰涼，宋庭霜忙將她扶至床邊坐下，將厚厚的棉被裹在她的身上，玉琢乖巧的像個任人擺布的精致娃娃，始終盯著眼前人，良久，理智回籠，玉琢這才難堪的垂下了頭，低聲說了句：“夫人，對不起。”

“為了什么？”宋庭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