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二）

只是玉琢到底是沈家奴仆，并非想走就能走，謝明滅遂叫謝小川進了沈府告知一聲，那謝小川也是個虎頭虎腦的，進了大院，瞧見沈繡姑，遠遠作了揖高聲道：“沈姑姑，我家少爺近日有事，須借您府上玉琢姑娘一用，我來同您說說。”

沈繡姑還不及反應，謝小川便嘻嘻一笑轉身離去，她無奈搖搖頭，這時陸元笙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問道：“這是誰的小廝？”

“此人乃是謝家二公子謝明滅身邊的謝小川。”

陸元笙聞言點了點頭，并不再說什么，靜靜的盯著謝小川離去的方向。

這邊玉琢已經坐上了謝家馬車前往城外。“玉琢在城中無依無靠，這些日子竟然在郊外老家過活，咱們現在過去說不定能找著她，當然，若沒有意外的話。”

“但愿如此”謝明滅道

兩人不多時來到城郊外，牛家村，入眼一片蕭涼荒寂，他們一路進村，瞧見茅屋草房一大堆，卻沒遇上什么人，偶爾有一兩個，也不過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這村子竟沒有半點人氣，不知遭遇了什么。

“此地地處偏遠，土地貧瘠，再加上前兩年京城大旱，這村子裏的人便走的走，死的死，便只剩這些了。”謝明滅看著周遭的一切，微微皺眉。

終于碰到一個稍顯年輕的中年婦人，玉琢忙上去問道：“這位大姐，請問您可知道如琴住在何處？”

“如琴？你也瞧見了，這村子裏人也不剩幾個，哪裏有什么如琴？”

“或許如琴只是他在沈府中的名字”謝明滅提醒道，玉琢聞言又問：“便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家中有弟妹二人，前些日子剛回村，大姐您這回可知道了？”

不料那大姐卻臉色一變，離著他們幾丈遠，驚呼道：“原是來找那姐弟三人的！快走快走，莫要加那病再傳染給我們。”

病？

玉琢與謝明滅對視一眼，謝明滅自懷中摸出一錠銀兩：“大姐莫怕，我二人來只為尋友，身上也并未染病，這一點盤纏您收下，還請告知我二人那姐弟三人如今身在何處。”

那婦人見了銀子便立馬換了嘴臉，把銀子收下，放嘴裏咬了咬，笑嘻嘻的沖他們說：“儂，就在前面那家小房子裏，那兩個小的前些日子已經入土了，就剩個大的，我瞧著呀也好些天沒出來了，這人啊，估計是不行。”

小屋外，玉琢正要推門而入，謝明滅卻拉住她：“剛才聽了大檢所言此病或許有傳染的隱患，先莫急。”

他拾起地上竹條在門上敲了敲：“屋中可有人？”

無人應答，謝小川試探著推了推門，那門吱呀一聲竟開了，如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手邊是一個殘有些許藥湯的碗。

“如琴——”玉琢試探著去喊，深感大事不妙，這樣叫了幾此，地上躺著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

謝小川這時試探著說：“四肢僵硬，臉色發白，這人……恐怕已經去了，是自己喝了藥。”

玉琢猛地看他：“怎會……”一時間心緒雜亂，她與如琴雖算不上什么人生摯友，但也頗有一番交情，現如今人一下沒了，一時間也不知東南西北何方了。

這時謝明滅推著輪椅欲入內，謝小川忙把他拉住：“少爺，這是做什么！”

“無礙，莫要直接接觸便是。”他用剛才那根細竹條行至如琴身邊，看了看，頓了頓，而后朝玉琢搖搖頭。

玉琢只覺心臟猛的縮了縮，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不等她緩過勁來，謝明滅見如琴脖頸間隱約有紅點，便用竹條撥開衣物看了看，看清楚后謝明滅立即后退一步，并阻止了謝小川前來查看：“某要進來，她身上染的是天花。”

“天花！”謝小川可嚇了個大跳，忙把謝明滅推出門外，奪了他手裏的竹條有多遠丟了多遠：“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玉琢崢崢看著地上的如琴：“如情深淺，只告訴我家中弟妹身染重疾，卻不想竟是天花 ”

謝明滅微不可聞的嘆了聲：“這天花恐怕是最近才染上的，若是其他病痛倒還能用藥吊著，偏偏是這等病，縱然是有銀兩，便也回天乏術，如琴走投無路，或是不想死得像弟妹一般難看，這才了結了自己。”

良久，玉琢感嘆道：“眾生皆苦，沒想到上次一見竟是永別。”

他們的到來驚動了年邁的村長，村長對于如琴的死并不吃驚，“前些日子這孩子弟妹去世時，我便知道橫豎有這么一天。都是些苦命人，將這姐弟三個埋在一處，來世再做親人罷。 ”

幾個包裹嚴實的人出現，將如琴的尸首裹入草革，不過半日，便已經立起了墳頭，前頭插了一塊木板，因這村子裏已經沒人記得這孩子原來的姓名，這墓碑便遲遲未寫，玉琢思索再三，沾了筆墨，一點點在上面寫上如琴之墓四個大字。

末了，幾人在如琴墳前鞠了幾躬，神色凄凄的回到了馬車上。

謝小川撫著胸口心有余悸：“我這還是頭一次瞧見染了天花的人，方才下葬時我瞧了一眼，那整條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紅瘡，瞧著真是嚇人。”

謝小川此時還在一旁危言聳聽：“聽聞這天花一旦染上可得要命，且還要傳染給他人，凡是這病人接觸過的衣物呀，東西呀，都碰不得，厲害的緊。”

玉琢聞言，眼睫顫了顫，心中陰霾不去，這時只聽謝明滅突地想起什么，問道：“你說如琴當時是被趕出了府？

玉琢點點頭：“此事……倒與我還有些關聯。”

謝明滅雙眉蹙得更深，沈聲道：“如琴昨日離去時，曾將一個包裹交于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