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寫了一張紙，迭好了遞給了蜜心，囑咐道：“心兒，你明早一醒就把這個交給壽安叔叔。”

蜜心接過，立刻放入心口的位置，悉心保管：“小姐，快快歇息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不過三更而已?！?

“還三更吶，早就四更了！”

她知道她家小姐心煩意亂，卻什么不肯跟她說，她也不知從何勸慰，更不知就在她心口的位置，那力透紙背的四個字相互交迭著——

徹查程迦

時間倒退到花仄仄拉著天青月去海棠花枝墻角時。

沈宓搶先了一布踏入了蘭拷的房間，走到了客廳正中的紫檀坐榻，大喇喇地掀袍一坐，翹著二郎腿興致勃勃地與蘭拷說：“孟溪，咱們來玩?zhèn)€游戲如何？”

“您想玩什么？”進(jìn)了房間，他是君，他是臣，盡管自己很是疲乏，只能由著他。

“找茬兒！”

“找茬兒？”蘭拷揉了揉眉心，“不如明日？”

“不行！”沈宓自從見了煜王，那可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想找人說，本想溜出去了找他小姑姑，但煜王府眼線眾多，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她這個悶葫蘆兄長了，“不做本宮會徹夜難眠的！愛卿！”

沈宓忽然用了君臣之稱，玩笑般威脅蘭拷。

蘭拷則用覆雜的眼神看著他，生平從未見過如此幼稚之成人：“依您所說便是。”

他答應(yīng)得太快，反倒讓沈宓感到無趣。

“你我各說一處今日所見不同尋常之處，誰若接不上話了，就算輸?！?

“好。”

“你！”沈宓覺得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事物：“正常人會問輸了有何后果，你為何不問。”

“輸了便輸了，君子當(dāng)有錯就認(rèn)，方能頂天立地。“

沈宓暗中腹誹，也不知蘭拷這一腔正氣，是遺傳了誰，真是沒意思得很：“孟溪，我先來。還記得進(jìn)這府邸時嗎？那門口的牌匾雖是仁親王府，卻木紋干裂，連朱砂都褪了色。”

蘭拷自然記得，當(dāng)時他一眼就記住了，“這王府重修得美輪美奐，但牌匾卻是老舊不堪，假如真如煜王所說，他那么敬重仁親王爺，不會連牌匾都放著不修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這牌匾是廢棄的，又臨時找出來掛上去的?！?

“孟溪，你說這煜王是要反了天不成？”

豈止蘭拷，天下人皆知朝廷動蕩，各州內(nèi)亂紛爭，天災(zāi)頻現(xiàn)，陛下身如朽木，再也壓不住這動蕩之勢，他就不信沈宓不知，對他執(zhí)意跟來西州的舉動很是費解……入了官場，父親叮囑他謹(jǐn)言慎行，就算是昔日舊友，蘭拷也無法毫無顧慮地說出一切看法了，為臣之道，他不敢不行:“這煜王身為親王，不能安守本分”

超出親王的范圍，那便是覬覦皇權(quán)了……

“您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

沈宓少有的沈默了。他當(dāng)然發(fā)現(xiàn)了煜王的狼子野心，感到不悅是因為煜王此舉冒犯了父皇。

他跟著蘭言詩來此處，查案是假，逃避是真，他害怕父皇將權(quán)力徹底交予他，旁人趨之若鶩的，他避之不及。他根本不想當(dāng)皇帝。

自離了洛陽，一路來，見了太多敝衣枵腹的可憐之人，那些人都是他的子民，他能幫的都幫了，能給了的都給了，但他也只能做到這步了。

“假如煜王知道我的身份，孟溪，你說他會不會挾我以令父皇？”

“從稅賦到府邸，煜王已經(jīng)不屑掩飾了。稍后我便寫明情況，傳回洛陽，等陛下指示，只是在此之前，我們還要收集更多的證據(jù)，讓他無法狡辯?！?

“我相信孟溪一定可以做到。”

蘭拷看了他一眼，“卑臣自當(dāng)盡心盡力?！?

“好了，到你說了?！?

蘭拷想了想，“方才宴席之上，煜王妃為葆青春，以血為飲，我想，或許西州及附近州府的失蹤的女子，也與煜王府有關(guān)。”

“倘若在關(guān)內(nèi)查不到消息，人在關(guān)外？”

蘭拷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名字：“羯胡族。”

這是煜王妃在晚宴上提過的蠻族，就在西側(cè)與西州相交之地。

“確有可疑，得查?！?

“不過那女人可不是煜王的王妃，你沒看出來？”

“什么？”蘭拷不可置信，他努力回想著每一處關(guān)于煜王與王妃的細(xì)節(jié)，但都看不出破綻?！叭缛舨皇?，為何旁人都稱她為‘王妃’？”

與蘭拷交談，他幾乎得不到樂趣，倦意侵襲，他打了個哈欠，“起了去問問你妹妹，她若不知，再來求我，看在你愚鈍不堪的份兒上，我會告訴你的?！?

說罷，他伸了個懶腰大步離開了房間。

蘭拷望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思之中。眼下擺在他面前的，除了一堆不解之惑，還有那些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的線索。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要清理掉那群蟻膻鼠腐的人，撕開那張只手遮天的網(wǎng)。

然而，西州的形勢，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最壞的打算——

是日晚，沈宓離府未歸，沒留下任何消息，音訊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