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與眾

十六夜想起了童話，夢游仙境的那個童話。與腦海中的想象同步浮現(xiàn)的是一種沒由來的自我認(rèn)知，她覺得自己與童話的主角愛麗絲有點像。

當(dāng)然了，僅僅只是“有點像”。

愛麗絲是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無意地闖入了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她是自愿來到這裏的。

至于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否還能讓她心甘情愿說出這全部都是自愿，這有些不好說，但她確實來到了這裏。

一切都如此神秘，像是不真切的夢。可要是掐一掐臉，總能明晰地感受到柔軟的觸感，這正是說明眼下正處于顯示的最好證據(jù)。

這時候該說點什么呢？十六夜開始糾結(jié)。

如果大剌剌問出“你是何人！”，多少顯得太過老土，保不齊還會被嘲笑兩聲——如果她是被質(zhì)問的那一方，那么她肯定會毫不留情發(fā)出大笑的。

沈默不言，顯然也不是合適的應(yīng)對方式。比起老土，她更不樂意顯得笨拙。

除了上述兩種路徑之外，還能有別的什么解密方式嗎？十六夜想不到了。

不過，她想她是幸運的，在她決定好出聲說些什么之前，對方已經(jīng)開口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你第一次知道我的存在，我想我有必要先自我介紹一下。”

“唔……是的。”她迷茫著躬了躬身，從未有比此刻更加恭順的時候了，“您請說。”

才剛說完“請說”，那人又不說話了。十六夜擔(dān)心是不是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奇妙的開關(guān)才導(dǎo)致了這種結(jié)果，誠惶誠恐等了好一會兒，正想著是不是要主動開動說點什么才好，對方終于出聲了。

“人類有八種‘識’，你所能想到的視力、聽覺、意識均是其中之一。當(dāng)八種識從身體中離開時，那人才算是真正的死亡。我是其中的第八識。”

那人似乎在看著她，似乎也不在看她。十六夜依舊無法看清眼前的面容，話語聽起來也像是眾多聲音的集合，忽遠忽近。

“我是人類的善惡業(yè)種棲身之處，是開端與終末之識，是過去也是現(xiàn)在。你可以將我視作所有的人類、乃至整個世界的意識的集合體。我并非‘一’，我是‘全’。

“一切的時間、精神、意志，全部匯聚在此處，匯聚在我的身體裏。你可以稱呼我為，阿賴耶識。”

“阿賴耶識……”

十六夜怔怔地重覆著這幾個字，眼前的燈光前所未有的灼目。她瞇了瞇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下去了。

“所以在你之前的七個兄弟都叫什么名字嗎？”

空氣凝固了：“……我為什么會有七個兄弟？”

“你自己說的呀。”她毫不吝嗇地露出了笨蛋的表情，“人類有八種識，而你是其中的第八識。這不是意味著，還會有像你一樣的七種識嗎？”

“讓你失望了，只有我是以這種形式存在的。”

“哦……好吧。”

十六夜癟癟嘴。其實她并沒有那么失望來著。就算是被阿賴耶識緊接送上了“你的想法真的很不可思議”這種模棱兩可不知褒貶的評價，她也依舊很無所謂。

她想，五條悟說得果然沒錯，人類與世界的意識集合體，這的確不是她這個維度的存在。

說不定五條悟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吧，只是無法直白地告訴他。

至少十六夜是這么認(rèn)為的。

而時間也能匯聚在阿賴耶識的身上，這一點讓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所遭遇的循環(huán)也是眼前這個人型生物所引發(fā)的——也許稱之為“生物”并不合適，不過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才比較合適了。

“是的，是我讓你陷入了時間循環(huán)。”

對于十六夜的質(zhì)問，他絲毫沒有半點遮掩，就連解釋也如此直白。

“準(zhǔn)確地說，是世界反覆循環(huán)，時間被無限次覆制并重覆，而擁有線性時間的你是維系著時間循環(huán)的關(guān)鍵要素。”

“……不好意思，我沒聽懂。”

白夸了。這家伙說的話壓根不直白嘛！

許是多少也有點這樣的自覺，阿賴耶識換了個坐姿，垂下的腳尖似乎踩到了落在地上的發(fā)梢，但他本人全然像是不曾留意，于是她也只能裝作沒看到了。

“鬼王在徹底消亡之前，他不甘心的怨念無意中對整個世界與他自己都下達了詛咒，他確實是死去了，但沒有徹底死去，伴隨著數(shù)百年時間的推移，他得到了足以覆蘇的力量。”

十六夜眨眨眼，對這話題的變化稍稍有點茫然：“現(xiàn)在是在和我解釋前因后果了，對吧？”

“是的。所以辛苦你認(rèn)真聽好。”

阿賴耶識意外的很是耐心，就算是被她無聊的明知故問打斷了話語，也還是能夠接著剛才的神秘氣氛繼續(xù)說下去。

“我知道他將在3月1日到16日之間再臨世間，我預(yù)估這將會導(dǎo)致人類世界的滅亡。為了避免身為災(zāi)厄的他真正重生，我阻斷了一切‘時間’的流動，無限覆制了從3月1日至3月16日的時間，一旦時間走到盡頭，就將他移動至另一個被覆制的世界。雖然偶爾覆制的時候會出現(xiàn)一些小小差錯，但不打緊。這個動作將被重覆無限次，直到他的存在被時間徹底消磨。”

“意思是，讓他自然老死嗎？”她想她的這個疑問應(yīng)該不愚蠢了，“也就是說，我和他的時間，在這場循環(huán)之中，都是線性向前的，沒錯吧？”

“是的。”

“那……我存在的意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