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你作為基準，讓世界無限覆制。”他豎起一只手指，在空氣中畫下透明的圓，“你可以想象成旋轉的小球，它總要繞著一個中心旋轉。我所選擇的中心，就是你。”

“為什么是我？總要有一個理由吧。”

“理由當然是有的，理由正是你的名字。”他說出的話真的有夠匪夷所思了，“十六夜，原意是陰歷十六的夜晚遲遲升起的月亮，我喜歡這個意象。而且，我所制造的正巧也是為期十六天的循環。所以我選擇了你。”

聽到這樣的答案，十六夜說不出半句話，連應和般的一聲“是嗎”也卡在了喉嚨裏。

當真像工具一樣呢。她想。

真的不愿去附和鬼的說辭，可無論怎么想，“工具”一詞都形容得如此貼切，貼切到讓人笑不出來。

沈默了許久，她終于說：“鬼的生命是無限的，而我的生命是有限的。”

這是事實。

“如果我在無限的循環中徹底老死，但鬼舞辻無慘還沒有消失，那該怎么辦？”

這也是合理的推測。

她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是這種情況。”他說，“你的時間將會再次從最初的3月1日開始，重新重覆循環，這種事我也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我會看著你繼續之前的所有行動，從十六歲的3月1日一直到你八十六歲的3月1日。我必須要說，數十年中做出的行動都是一樣的，似乎你自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循環。”

“很多次……具體是多少次。”

“讓我想一想。”

分明看不見阿賴耶識的雙眼，但十六夜覺得他確實瞇起了眼。

“大約……現在是第九次了吧。你是第九位‘十六夜’，也是唯一一個主動打破了循環的十六夜。”他應該是在笑，“只有這一次的你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行動，所以我們失敗了。”

“可以不要說‘我們’嗎？這是你自己的計劃吧。”她忍不住嘀咕，表情從沒有這么難看過，“從未有過的行動又是什么？我只是平平無奇存在于三維世界的人類而已，可沒有能力看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大概是我覆制時間又出錯了吧，你在第一天收到了莫名奇妙的郵件，然后開始尋求‘愛’，這就是你的變化。”

意思是，數個循環前的自己，從沒有為了得到予以回應的愛而行動過嗎？

十六夜有些無法想象。

她并不是不能想象不追逐愛的自己是怎般模樣，她只是不知道失去了這個目的，自己的行動、甚至自己的存在，將會變成怎般模樣。

真可怕。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自己在3月1日收到的郵件并非是由阿賴耶識發出的。否則她真的會羞憤到立刻把他從椅子上拽下來的。

“也就是說，犧牲我一個人的時間——甚至可能是生命，來消磨惡鬼的生命。失敗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我和鬼舞辻無慘相見了，這么猜沒錯吧？”她忍不住嘀咕，“感覺像電車難題一樣。”

“是的。確實有點相似。”

“但現在您的電車完全脫軌了吧？”十六夜苦笑了兩聲，“不止把我碾過去了，還側翻壓倒了軌道上的所有人。恕我直言，這已經不是兩者取其輕的問題了——完全是爛到不行的bad ending了吧？”

“……我不否認，確實是這樣沒錯。”

盡管這句應聲說得艱難，不過總算是說出了口。能聽到始作俑者親口陳述自己的過錯，十六夜多少也算是釋懷了。

如同科幻片一樣的事件展開，她大致上可以接受了。

倘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相信這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她對超自然事件的閾值已經在無數次的異常事件中拔高了許多，現在無論是什么，她都可以輕松地一笑了之了。

不過，匪夷所思地認知所帶來的暈眩感依舊。她很想坐下來，哪怕休息一小會兒也好。可放眼望去，四下只有阿賴耶識占據著的這一個位置而已，并沒有其他座椅能留給她了。很無奈，她只好繼續站著。

前來此處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解惑而已。她知道她的目標是什么。

“你說過的，還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嗎？”她追問著，“雖然余地不多，但我還是想要知道是否有什么辦法。”

“辦法？辦法嘛——”

大概不是錯覺，阿賴耶識要準備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他的腦袋晃來又晃去，看不清的面容踟躕著恰到好處的神秘。

就這么咕咕噥噥了一小會兒，他說：“其實我只是想要找你來商量一下對策。你知道的，我不是人類，所以不能過分夸張地插手干預人類世界。”

……這是在說什么了不起的發言呢，你這個害得人類世界還有她的生活都變成一團亂七八糟的家伙！

既然是這樣就別叫我特地過來了嘛。混蛋！

十六夜莫名火大，而這份心情已經從她拉扯得分外難看的嘴角中透露出來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能放任郁悶的心情繼續蔓延。與其沈淪在不滿之中，還不如多思考一下呢。

被灌輸了太多意料之外的東西，大腦的運作速度驟然減弱。她琢磨了好久好久，才終于想到了一些什么。

“不過，我是人類。”她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你是人類。”

“那我可以干預這個世界嗎？”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打開大洞了，“比如像是……改造一下我的身體，讓我變成刀鋒戰士手刃鬼舞辻無慘？或者把我送回3月12日，從源頭阻止那家伙的再度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