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落寞，恍若無依，意琦行心口也隨之抽動(dòng)了一下，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與聲音，擱下艷刀：“江湖中度日，有恩則償，有仇則報(bào)。你拿得起刀，就無配或不配之說。或者說，刀，你舍得放下么？”

綺羅生一怔，目光轉(zhuǎn)而投註到眼前的艷刀江山之上，三尺雪刃，映照無聲，其中流離的故事，早寸寸烙印在自己血肉之中，放下？何能放下！

一時(shí)出神，驀然手腕一緊，被意琦行小心的拉住了，翻過來將手心向上，皺眉看著血肉一塌糊涂的傷口：“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又抬手抹過他微亂的鬢角，“不然，門規(guī)處置！”

“啊？”

意琦行卻不再提，將燈光又撥亮了些，轉(zhuǎn)身去翻找傷藥清水等物，林林總總抱了一大捧回來，板著臉開始為他處理傷口。綺羅生默不作聲看著他一臉嚴(yán)肅，沈重躁動(dòng)紛亂種種心緒，似是終于在喧囂過后，得以再次沈淀下來。忽然伸出另一只手，貼上他的臉頰，輕輕摩挲了幾下。意琦行包扎上藥的動(dòng)作一頓，又再次繼續(xù)下去，綺羅生便忍不住“哈”的笑出聲來，索性又在他臉上多摸了幾把，眼中亮晶晶的，卻是萬縷柔情。

綺羅生手心的傷口看似嚇人，但避開了筋骨要害，不過皮肉吃了些苦頭罷了。意琦行收拾起來駕輕就熟，不消多久，便妥妥包扎得利索。拿捏著力道將最后一個(gè)布結(jié)打好，他的目光終于一轉(zhuǎn)，淡淡瞥了還在鼓搗著自己面皮的人一眼。

這一眼中的顏色，深得仿佛望不到底。綺羅生心中忽然一悸，下意識(shí)的要縮回手，卻忽然被一把扳住了下巴。不由他反應(yīng)，幾乎可稱之為兇狠的一個(gè)吻便覆了上來，似盡全力的勾纏唇舌，不留一絲空隙。

綺羅生乍被制住，本能掙扎了兩下，卻脫不出那雙手臂的桎梏。嘴唇都被吮咬得疼痛起來，仿佛能嘗得到血腥的味道。像是被那絲腥甜刺激了，他也一抬手，狠狠摟了回去，用力之大，勒得意琦行腰間都隱隱作痛。兩人誰都沒有眨眼，眸光交纏著眸光，似是轉(zhuǎn)開一瞬都不肯，直到這個(gè)充滿了覆雜感情的較力的親吻慢慢變得柔軟下來，勾連往來，旖旎纏綿， 暗撩情生。

廝磨許久終于放開手，兩人喘息都有些急促，挨得極近，更覺彼此吐息火熱起伏。綺羅生眼中凝得水霧朦朧一片，卻看著意琦行又是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唇角抹過。

指尖上沾染了些許墨綠的顏色，是繪滿臉面的艷麗牡丹花葉，從嘴角開始暈開了，模糊成一片斑駁色彩。意琦行微瞇起眼看了看，順手撈起一旁搭在面盆中尚濕潤的布巾，一手抬起綺羅生的臉龐，從眉心，一點(diǎn)點(diǎn)的擦拭下去。

艷華褪盡，覆見容顏如玉，在燈火下更覺溫潤美好。意琦行捧著他的臉端詳片刻，卻還覺得似哪裏有些不盡如意，想了想，又動(dòng)手去解他高束起的頭發(fā)。

綺羅生一頭雪發(fā)，盡用紅巾扎起，盤繞相結(jié)，一時(shí)竟有些尋不著關(guān)竅。意琦行在他頭上鼓搗了半晌，收效甚微，綺羅生也不做聲，任他糾結(jié)，只將頭抵在了他肩頭，暗笑不己，雖未出聲，身體輕微的顫動(dòng)卻是再掩飾不得。意琦行覺得了，索性丟開與頭巾較勁的念頭，猛然伸手一撈，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抬腳踢開擋路的零零碎碎，向內(nèi)室便走。

驟然失衡，綺羅生險(xiǎn)些叫出了聲，好容易才咽回肚子裏。自打不再是幼童，歲齒漸長，便不曾再被如此抱過，一時(shí)間也說不出是意外，是羞赧，還是些什么別的念頭。艙室狹小，內(nèi)外也不過幾步的距離，在他還未品完心中滋味的時(shí)候，背后一頓，已是落在床鋪之上。綺羅生手快，反手一把攔住了意琦行要抬起身的勢(shì)頭，有些兇惡的用力勾住他的脖子：“這算什么！”

意琦行頓都沒有頓上一下，吐出兩個(gè)字來：“門規(guī)。”

綺羅生一呆：“你誤人子弟！”

“我是七修之首，言出則屹。你……”意琦行索性將身子再壓低了些，幾乎額頭抵上了額頭，“認(rèn)不認(rèn)罰？”

綺羅生略將頭抬了抬，一口便咬在了他的嘴角，眼中帶笑擠出一個(gè)答覆：“認(rèn)……”

說出口的同時(shí)，雙手用力一拉，硬生生把俯在床邊的意琦行整個(gè)扯上了床。兩人登時(shí)在錦被枕褥間跌做一團(tuán)，纏滾著，直翻向床裏去了。

一道劍氣從床第間掃出，堪堪射滅了搖曳的燭火。但一天星光月色，卻是遮也遮不住的，白霜樣從窗口灑落進(jìn)來，照見人事旖旎，清夜溫柔。

麗陽高升，晴光遍照，夜雨之后，又是明媚天氣。

漁家按了往日時(shí)辰，送飯菜點(diǎn)心來時(shí)，意外的，竟不見畫舫主人如慣常一樣笑吟吟出來。只艙門緊閉，簾幕低垂，一片安靜無聲。

雖是納悶，卻也知這畫舫上的人與事，非是自己可以窺探。漁人略等了片刻仍不見人，便將兩只食盒并排擱上了船頭，木櫓一扳，又如來時(shí)樣，逐波去了。

聽到艙外船板上響動(dòng)，雖然細(xì)微，卻仍叫意琦行醒了過來。瞇眼拿手背遮了陽光，靜聽小船來去，心下便知是何事。他反而更不急起身，只略翻側(cè)了些，看向枕邊尚在沈沈好眠的另一張睡臉。眼角腮邊，猶帶濕潤春色，大概昨夜被折騰得確實(shí)狠了些，這般瞧著，也未擾到他一枕的好夢(mèng)。

手指慢慢滑下光裸在外的肩頭，上面散落披著一把發(fā)絲，叫自己為難了好一番的頭巾發(fā)束，倒記不清是何時(shí)，又如何解開的，如今凌亂如新雪，與自己的頭發(fā)雜著混著摻在了一起，分不出個(gè)彼此。

看在眼裏便覺很是滿意，意琦行順手摸起混亂中落在枕旁的長巾。大紅的綢緞，金線鎖邊，配著綺羅生那身江山快手的行頭時(shí)，不覺得如何，但單單這樣拿在手中瞧，鮮艷的紅，就仿佛映得眼睛都有些花，心裏頭，也悄不自知的蠢動(dòng)了一下。

將紅巾抓在手中翻來覆去，一時(shí)失神，倒不覺倚在自己懷中的人也迷迷蒙蒙睜了眼。略一動(dòng)，不由自主抽動(dòng)了一下眉頭，聲音中卻滿是慵懶笑意：“看什么呢？”

意琦行轉(zhuǎn)眼瞧瞧他滿面昨夜余韻的輕紅，再看看手中長巾，忽然勾起一絲笑意，五指一松。紅巾應(yīng)手飄落，將綺羅生頭臉蓋了個(gè)嚴(yán)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