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綺羅生唬了一跳，忍著身上不適忙抬手去抓，意琦行卻更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直接壓在旁邊枕上，人也隨之覆了上來，隔著紅巾一寸寸從眉骨撫摸到臉頰嘴唇，湊近了耳邊道：“這樣，才算全了禮吧。”

綺羅生忽覺心跳急促起來，想通了他話中之意，臉上登時火燒火燎。昨夜顛鸞倒鳳之時，尚落落大方得緊，此刻卻連眼都幾乎張不開，半合著瞪視覆滿眼前的艷紅顏色。這般時候，倒也顧不得男男女女夫夫妻妻的小心思了，腦中放得空白一片，只聽得心律與喘息。

眼角驀然瞥見一絲天光，遮蓋著視線的大片的紅，又慢慢被人掀了起來，一點一點，緩慢之極的揭上去。綺羅生仰面躺著，看著最后一角紅巾被撩開，換成了意琦行明顯心情愉悅的臉龐，終于也忍著肢體酸痛伸出手，一把捧住了。從端正的眉眼，高挺的鼻骨，微抿的薄唇一處處撫摸下去，給了他一個讓人目眩的笑容，小聲道：“禮成?！?

“禮成?！币忡懈┫律?，珍而重之含住他的嘴唇，然后放任兩人的體溫再次糾纏到一起。從頭到腳，綿綿密密，長長久久……

這一番耽擱，再起身時，已是正午。說是起身，也不過是意琦行自個爬了起來，一頭給綺羅生張羅熱水沐浴，一頭終于想起到外面，將在船頭擱了一個上午的食盒拎了進來。好在江上風透，飯菜只涼了些，其他卻是無虞。

因天氣炎熱，胃口不開，幾日來總是粥點居多。意琦行挪開盒蓋，果然從裏頭撿出一個瓷罐來。紅稻新米熬的稠粥，裏面沈浮著幾顆蓮子紅棗，清鮮可人，正合他意。便先將粥罐煨到風爐上熱著，再去排布其他小菜湯水。

他盡心盡力張羅的功夫，綺羅生也在內室梳沐了。酸痛的筋骨經(jīng)熱水一泡，幾乎全身都要酥在了浴桶中一樣，直到水中熱氣散去了大半，才懶懶散散爬起身，穿衣打理。意琦行繞過屏風來叫他時，便見到綺羅生一身水淋淋正在擺弄著頭發(fā)，白絹的單衣半披半掛在肩頭，倒有一半滑脫了，露出后背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艷來。

蜜色肌膚上水珠細密，乍一看倒似牡丹如同含露，艷麗之極。意琦行見了，卻驀然記起當日見綺羅生施展蒔花針術，引水成絲一事來。略皺了眉過去，將手按在他背心：“你這花繡……”

綺羅生忙著擰干頭發(fā)，渾不在意他的碰觸：“獸花術嫡傳的印記，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么？”

意琦行搖了搖頭：“不，我是說，這花繡……”他咬了咬牙，擠出幾個字來，“是血么？”

綺羅生的動作一頓，松開手直起了身，半干的發(fā)絲本被攏在頭頂，也隨之披散了一肩一背，將紅花大半掩去。他扭過頭沖意琦行笑笑：“已經(jīng)過去了……”說著話，用濡濕的手背輕輕蹭著意琦行又有些繃緊了的臉，“再痛，也終究是救了我一命，又受益無窮之術，你何必在意。”

一提及此，意琦行登時更加咬牙切齒起來：“十方孤凜如此奸狠小人，盜藝在先，欺你在后，又以如此劇毒害你。即便將他碎尸萬段了，也難解恨。”

綺羅生反倒笑了：“他只有一條命，你如何殺他第二遍?！?

意琦行登時沈默不語，綺羅生自顧捋順了頭發(fā)，將單衣穿好。捏著的牙梳，順手又在他頭上梳了幾下，將萬千銀絲，一并規(guī)整得一絲不亂，才又道：“當日受蒔花艷身驅毒救命后，鉆心引血之痛我雖忍得，卻幾乎折在另一事上，你知道么？”

“嗯？”第一次聽他提及額外隱情，意琦行的全副心思立刻被拉了過去，重重握住他的手腕：“何事？”

“受艷之后，我發(fā)了一場高熱，再醒來時，發(fā)覺與你牽連十五年的龍元之感，一夕石沈大海，如同重未存在過?！本_羅生把頭抵到意琦行的肩窩上，輕聲道，“當時我只以為，自身背負罪孽血腥，連你也……棄我而去了?！?

他察覺意琦行要開口說些什么，立刻抬手止住他的話，繼續(xù)說了下去，“獸花老者后來對我說，蒔花艷身，乃是至陰之術，直接繡體而存，與血脈共生。我受艷后突發(fā)了一場高熱，應是體內有至陽之氣，兩廂沖突，拿我的身體，做了較勁的戰(zhàn)場。最終是花術占了上風，那股至陽之氣，就此潛伏下去，不知要有何機緣，才會再次激發(fā)了。聽他如此說，我心中便仍抱持了一絲的念想，直到那日一場大雨，把活生生的人送到我面前，我才明白，緣分，當真還未盡呢！”

這番話倒是解了兩人初見時，綺羅生乍然發(fā)熱昏迷的疑題。意琦行想了想，攬了他的肩背，輕輕拍打著：“自然未盡。否則，我何必千裏迢迢再入中原……尋你。察覺龍元有異之后，心驚肉跳的，不止你一人啊。”手掌滑下身邊，與另一只手十指扣緊了，“此間事既已告一段落，不如陪我回故居數(shù)日，可好？”

綺羅生只是一臂抱緊了他，用力再用力幾分，像是要把兩人十數(shù)年來的相離，一夕間消泯得從不曾存在。

千裏之遙，東陲之地。

云宗的王脈一族居住的神宮之中，忽然一聲轟然巨響。演武場上半寸厚的青石地板，被長戟頓地之勢硬生生震碎成兩塊。

披著一身尚未散盡的戰(zhàn)火硝煙的藍發(fā)青年，憤憤將手中武器捏緊了，向著身邊仆從一字一字從牙縫裏擠著道：“你說他走了？什么意思？他走去哪裏？”

“絕……絕代天驕大人說……他要回中原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藍發(fā)青年咬了咬牙，“天眷王脈，云宗之耀，他竟還把中原當做故鄉(xiāng)么！”

四下噤聲，唯聞青年難抑怒氣的聲音：“阿姐在哪裏，我要去問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