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氏抬眼看了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忽然有種自己做了一路長輩，臨到最后，卻被反將了一軍的感覺。但也不過瞬間，就曲指合掌，將戰云珠握回了手心：“多謝。”
時辰易走，此別匆匆，兩人帳中短短數言，再出來時，天邊云色，又依稀亮堂了許多。隨手搭在馬背上的行囊早有人捆扎妥當，格外又有盛放許多干糧食水的褡褳，一并歸置。意琦行接過韁繩，不再耽擱什么，與冰王兄妹，就此作別。冰族從侍兩旁讓開道路，引他出了營地，頃刻一騎絕塵，漸行漸遠而去。
玄冥氏又在帳門口站了一會，他所在之處，看不見意琦行去路，卻不礙他放眼四望了許久。陪在一邊的霜旒玥珂小姑娘心性，卻是有些不耐了，偷偷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皇兄，我們也動身么？”
玄冥氏微微一笑：“準備拔營。”自己卻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轉身回了帳篷。
霜旒玥珂眼尖，一眼看到兄長指縫之中似乎露出一點金色，立刻亦步亦趨跟了進去。玄冥氏無需避她，徑自取出一張通體冰藍的長弩。
霜旒玥珂立刻扒過去：“皇兄皇兄，您把神弩拿出來干什么，這裏荒郊野外的，您還想去打獵不成？”
玄冥氏笑道：“怎么一門心思，只記得玩耍。”一邊攤開手掌，將那串戰云珠端端正正墜在了弩機把手下的位置。金珠符牌輕輕擦過弩身，清脆一聲，然后就乖順的垂掛了下來。
霜旒玥珂好奇的伸手撥弄兩下：“這珠串真好看，我好像在哪見過？不過……這金燦燦的，好像有點不太搭啊……”
玄冥氏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搭？”
霜旒玥珂驀的記起自己曾在何處見過這金珠，登時一吐舌頭，連忙改了口：“不不不，很搭，很搭！”她抱住自家兄長一條胳膊，干脆把腦袋也蹭了過去，“這珠串栓在皇兄的神弩上，最合襯了！”
玄冥氏輕笑一聲，手指慢慢撫過戰云珠。本是冷硬的金屬，在手中握得久了，似也染上體溫，淡淡的泛著一股暖意。
秋陽燦爛，透過窗欞灑落一地碎金，也灑在了床上沈睡的人的臉上。
似是睡夢中也覺到了這絲刺目，綺羅生呻吟一聲，有些費勁的掙動兩下，終于把快粘在了一起的眼皮掀開了。
他覺得自己仿佛睡了好長好沈的一覺，沒有夢境，卻比噩夢還要混沌黑暗勞累。此時乍一睜眼，滿室晨光撲面而來，與眠時暗境宛如陰陽雙分，叫他一時有些呆楞，緩緩閉眼又睜開，連連眨了數次。
忽然一塊溫水裏擰過的手巾不偏不倚搭到了他的額上，床邊一黯，一個人影晃過來遮住了大半陽光。一留衣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疲累，更有許多歡喜：“睡了兩天，你可算樂意醒了？”
綺羅生順手抓過手巾揉了揉臉，身上的感覺倒還好，只略帶些酸痛：“大哥……寄天風呢？”
一留衣又倒了杯水遞給他：“他比你好，都醒過一次，換了藥又睡過去了。”想了想，又說詳細了點，“他傷在后背，雖然重些，又拖了一天多的時間，但萬幸避開了要害，小孩子年輕身體又結實，昨天白天已經醒過一次，哀哀的會叫痛。我給他換了藥，現在還睡著呢。”
聽聞寄天風無事，綺羅生松了口氣，但隨即心思又更加沈落下去：“那……妖繪天華……”
該問起的總是避不過，一留衣嘆了口氣：“他死了。”
綺羅生垂下頭，他自己的記憶，中斷在密室中看到妖繪天華尸身的那一刻，許是體力已經消耗到了極限，又或者是精神上一波又一波的沖擊太讓人難以應對，但最后的那一眼，他卻還記得真切，妖繪天華僵硬閉著的眼，以及胸口那個再也看不清楚的黑洞。
一留衣用手抹了把臉，一手搭在他肩上，一邊說了下去：“你當時脫力昏倒，小行雨又是重傷，我只好先把你們帶出來安置。探花郎雖然帶著清都無我離開，但他們主仆心狠手辣，夢花境終歸是他們的地盤，我守著你們兩個，無法分身。妖繪天華他……還留在那裏。”
綺羅生用力閉了閉眼，啞聲道：“我明白……”
房中一片沈默，陽光似也驅散不開的壓抑緩緩浮動。許久，綺羅生抬頭：“大哥，讓好友他入土為安吧，是我對不住他。”
一留衣揉了揉他的腦袋：“想什么呢，害人的是清都無我，又不是你。再說，你不也替他報仇了不是。江湖生涯，死死活活都是看得開的事情，逝者已矣，生者當為。好好有精神頭的活著，奇花八部，可就剩你一個獨苗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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