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逶迤,儀仗連綿,浩浩蕩蕩離開了戰云神宮。王駕不比尋常隊列,穩妥平安為重。故而吱吱呀呀的隊伍,晃晃悠悠走了足有三天,才漸漸離了云宗范圍。迢迢大路兩側,開始可見衰草連天,四曠無人的景色。
這一日早早停步扎營,路無館驛,便由隨從之人露天扎起營帳來。這些本是輕車熟路的手段,哪消半個時辰,中央一溜兩座主帳先布置停當,車馬趕入,廂門一開,卻是先后下來了三個人。
一行侍從恍如不見,依然按部就班的各司其責。三人一路入了帳,除了冰王兄妹,另一人素服冠髻,正是覆了中原衣冠的意琦行。
這一路行來,彼此間的生疏感早已淡去許多。一身勞塵,冰王玄冥氏卻不先落座,只是站在帳門處,抬眼眺望遠方??戳税肷?,側身向意琦行微微一笑:“已經繞過云宗,自此向東北折返,就是前往中原的路了。”
意琦行也是一直沈默,此刻放眼看去,扎營之外,天地蒼茫遼闊,山川景致,無所遮擋,盡收眼底。為了掩人耳目,此地已是繞行到云宗冰族交界之處,與他曾經的幾次往返路徑并不相同。景色陌生,卻是一般的故國將去,意琦行極目片刻,端端正正向著玄冥氏一揖:“多謝冰王成全?!?
玄冥氏的臉上萬年帶了點笑,配上雅致眉目看起來簡直有些過于柔軟,但目光卻是銳利明亮,此刻不見鋒芒,倒是微微帶了點促狹:“既是成全,當然也是我樂做之事,謝來謝去,豈不見外?!彼焓州p輕按在了意琦行的手背上,動作和緩,卻不大給人閃避的余地,“能心有所向,身即往之,也是快慰幸福之事。”
意琦行眉峰一動,心裏通透他話中隱意,但自己眼下情勢,倒也說不出什么來。玄冥氏眨眨眼,話鋒一轉:“此去中原路途甚遠,但你往來不止一次,道路還算熟悉。只是這次不同以往……你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想來清楚?”
意琦行下意識的回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臉上表情淡淡:“我內力已經恢覆近四成,劍意也可重凝,路途雖遠,卻也沒什么險惡之處……”
玄冥氏微微瞇著眼只是笑,然后才慢悠悠開口:“話是這樣說,不過……你們天眷一脈,天生龍元,乃是出類拔萃的異能??墒侨缤杏须p面,利弊同存。龍元在身的好處,人人盡知,但失了龍元環護的心脈有多脆弱……”
意琦行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等我功力盡覆,這些不過微瑕而已?!?
玄冥氏點了點頭:“你一身真元修為,足可代替龍元護心之力,不過那是要等到你神完氣滿之時。現在你一身功體覆不足半,尋常動武尚可,若運極致功力……”他頓了頓,“不過如你所說,這一路上少有險惡之處,略加小心,應是無礙?!?
意琦行眼中滲出幾分笑:“想不到冰王對云宗龍元之事,知之甚詳?!?
玄冥氏也隨著他一轉口風,坦坦蕩蕩點了頭:“閑暇之時,鳳座也會提及罷了……”
兩人先前所談,多少話意嚴肅,霜旒玥珂一手揪著裙擺,插不上嘴只好在旁似懂非懂的聽著。而忽然提及鳳座,她立刻一跳,扯住自己兄長的袖子又開始了不依不饒的搖晃:“皇兄,皇兄,您好不容易來一次云宗,就這么走了,總共跟皇嫂還沒見過幾次面說上幾句話呢!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玄冥氏笑斥她一聲:“胡說八道!”卻也不曾深責,霜旒玥珂撇了撇嘴繞到一邊去,繼續無聊的數著自己裙擺上的珠子。玄冥氏又轉眼看向意琦行,截下了他似乎也想說什么的話頭:“中原路遠,今晚好好休息。待回到你想回去的地方,見到……你想見的人。你們平安喜樂,也是鳳座樂見之事?!?
他又伸手在意琦行肩上拍了拍,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吩咐侍衛收拾茶飯,抓緊整修。霜旒玥珂雖是滿心好奇,但意琦行滿身冷肅的氣場總叫她有些搭不上話,想了想,也還是跟著自家兄長走了。
意琦行站在門口,瞧著那兩兄妹的身影,一時也說不清自己心裏都亂糟糟轉過些什么想法,忽然微微的嘆了口氣。一般真情兩般命數,失者慨之,得者,珍之吧。
一宿無話,秋日夜晚漸長,透早起身的時候,天色尚未大亮,昏昏晦晦的透著白,卻又更帶著幾分陰暗。
意琦行的行裝早已打理整齊,也不過就是一只行囊,并春秋寶劍而已。玄冥氏招了人叫帶馬過來,冰族名駒,從頭到蹄尾一色雪白,神駿非常,性子卻頗為溫順,挨擦著牽馬武士,輕輕的時不時打著鼻響。
意琦行這一番際遇,受助冰族良多,倒也不差再多上一匹腳力,道了聲謝,順手將行囊搭上馬背。玄冥氏卻想了想,又向他招手:“險些忘了件事,隨我來?!?
他引著意琦行又回到自己的王帳,從床邊取出一串什么東西,托在掌心遞了過去:“這也是鳳座交托,你莫拂她心意。”
那物件意琦行卻是當真熟悉,乃是當日入云泉行“龍元解”之前,御宇塞給自己,后來又被自己物歸原主的一串戰云珠。雙鳳纏珠,金絲玲瓏,這眼前一枚顯見便是鳳座隨身之物,想不到兜兜轉轉,還是要送回自己手裏。
玄冥氏言詞清楚,意琦行想了想,卻是沒有直接接過戰云珠,而是就著玄冥氏的手勢,輕輕在金珠上撥弄了一下。珠上暗藏的小機簧靈巧,應手一聲輕響,金珠從中裂開兩半,內中乃是空心,露出蠟封甚好的一枚小指肚大小藥丸來。
拈起那枚藥丸攥住,意琦行另一手捻合金珠:“鳳座的心意,我收下了。這珠殼我要之無用,冰王若是有心,不妨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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